那平素明銳的眸又混又濁,瞥他胸膛起伏,反倒好似被自己欺負了一般。
她舔了舔唇角,“完了?”
尹淼斂眸偏頭,“有些事兒,得講究天時地利,如今僅是人和,可不夠。”
“哼。”駱美甯翻了個身,窩在床裡,“那你走,我得歇了。”
尹淼将薄被扯了起來,又攬她入懷,“嗯,睡吧。”
駱美甯已合了眼,聲音也沉悶,“你不走?當心明日被打出去。”
尹淼對答如流,“渺渺不走,已是菊園的丫頭,還需服侍道長。”
“把帳子掩了。”
她迷迷糊糊吩咐了句,又聞帳落,側頭靠在他肩頭,不消片刻便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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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日,天近曉。
尹淼雙手将縮成一團兒的嬌嬌兒扶至床榻正中,又傾身于她前額落下一吻。
妥當更衣,緩步離了房中,他引來早在菊園内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好生服侍。”
這丫鬟分明是昨夜‘渺渺’的模樣,她利落地應了句是,餘光目送尹淼踩了牆上窗沿,翻身一躍而起,踏着屋頂青瓦離去。
直至全不見蹤迹,才擡步正往正房裡趕,卻見屋門緩緩自内朝外推将開來。
駱美甯散着發,披了件外裳,待眸光捉住了院中人,仔細打量少頃,怎麼看均不是尹淼其人,才猶豫道,“你便是渺渺了?”
丫鬟忙迎了兩步,低聲回曰,“萬不敢喚作此名。”
倒也是,渺與淼同音,該避諱。
“那你叫什麼?”
“夜娥。”
駱美甯眨眨眼,自上而下将她瞧了個遍,“他呢?”
“不知。”夜娥答得斬釘截鐵,末了又道,“主上隻令奴婢好好服侍,您若有所求,務必言明。”
駱美甯琢磨一番她的話、瞧人下盤穩健、線條流暢,大抵不是什麼粗使丫鬟,還有幾分拳腳功夫在身。
正欲順口問些話兒,摸出些賞錢予她,隻聞‘砰’的一聲推門響,尹錦素倏忽間從側廂奔了出來。
她茫茫然左右一看,尋到院中駱美甯後,猛地紮入她懷中,忪忪痛哭,嘴中喃喃不盡,“果然,果然!”
駱美甯見她凄凄慘慘落着淚,可不知緣由,隻得撫了撫她後背,溫聲寬慰,“怎麼了?可是夢魇受驚?不怕不怕。”
尹錦素頗有此前昭王府中初見之際的悲恸模樣,大半個身子都倚于駱美甯身上,顫顫巍巍,小臉煞白。
淚落得急、聲哭得響。
陪着她原地立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才勢态漸歇。
“錦素女郎?”
尹錦素細細應了句是,昂首仰視,眸中盡是淚花。
“有心事不妨進屋一叙,你衣着單薄,當心受涼。”
駱美甯捉了她的腕,将人帶至正廂。
夜娥落下二步相随于後,未進門中,卻被尹錦素喝止在外,“你不許聽。”
丫鬟也不惱,反手将房門從外掩了,隻留道孤影。
才将将扶着人坐下,尹錦素便口出驚人地喚道,“叔母,你得替錦素做主。”
雙耳聽得清晰,駱美甯眼皮直跳,擡手扶額,“女郎叫我什麼?”
“莫非叔父也不認你?”尹錦素垂頭,眶中淚啪嗒嗒砸在桌面上,“他分明來過信了,君子有諾、一言九鼎,怎會如此?”
她思忖:自己雙親不再,能替她做主婚事的,不就是駱美甯麼?好歹比尹淼親切。
“稍待。”
駱美甯憋了口悶氣,騰地起身取涼水倉促洗漱,後才緩緩回神。
提了茶水坐回原位,她給斟了兩杯茶,将瓷盞舉于身前掩了大半張臉,才道,“女郎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嗯。”尹錦素雙目出神良久,下巴稍往□□,淚珠順着眼角滴落于右肩上,“方才又想了想,他好似從未說過迎我過門一類話,倒是叔父曾允予我們雙宿雙栖。”
“敢問女郎...口中‘他’是何人?”
半晌,她擠出幾個字,淚倒也淌幹了,“叔父的影衛。”
尹錦素眼皮又狂跳而不止,難怪尹淼有膽常扮九千歲,原來王府有影衛替他兜底。
“‘他’昨夜與你相見?”
“非相見,而為相别。”尹錦素擠出個幹癟苦澀的笑,“我這是空有皇親貴女之名,心願齊俱落空。”
駱美甯牽起她哆嗦的手,心中亦無安甯,“為何相别?”
“他自言無門第可言,又有性命之憂,隻勸我趁早相個郎君,早早出嫁了,也好遁出王府。”尹錦素哀哀怨怨,“我又如何是那種沒心肝的?”
指尖陡然一顫,駱美甯深深瞥了她一眼:昭王抵兩京,男女主角皆歸位,想必地覆天翻于轉眼之間。
“他倒是...心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