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街道規整橫豎平直,兩旁店鋪不是賣的玄鐵兵器,便是書籍文典。
江面煙波浩浩怡情,幽人閑客高坐在茶樓上聽一曲琵琶,說書老生兩三聲醒木驚堂。
“早就聽戲文裡說南洲城裡無乞人。”風長雪将手邊的茶飲了一口,“玄門一向喜歡誇張,隻于這一句到是寫實。”
整個南州城,白日雅緻,晚上風流,一塊招牌砸下去,砸到的人不是某個玄門宗室,便是某個富商親信。
莫說乞丐,就連稍稍寒酸點的書生都沒有一個。
茶樓裡的先生聚着一把鎏金折扇往桌案上一拍,将“老仙首怒斬魔頭”的故事收了個尾,又開始了新的橋段“魔頭三百年後卷土重來”。
正說得熱鬧的時候,街上忽然敲鑼打鼓,一隊墨綠色弟子腳踩重劍低空飛過。
大柱抓了一把瓜子,頗為順口的唠嗑,“要禦劍就禦高一點,這平貼着二樓窗戶飛,容易撞到招牌不說,不小心看到些不該看的怎麼辦。”
風長雪視線跟着平移到遠處,隻見那群靈越峰弟子拖拽出一條彩色綢帶,綢帶上淬了靈氣,一展開噼裡啪啦,一串七彩煙花騰空升起,便是在朗朗白日也看得分明。
煙花過後,幾行頗為文绉绉的大字浮在空中,簡而言之就是“玄門三年一度新弟子祭天儀式明日召開”,以及玄門在未來會守護南洲安全雲雲。
風長雪不冷不熱地看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自己也是“新弟子”之一。
她将杯盞一放,端詳了一會兒妄時,開口道:“大人,這書也聽完了,日子也卡得剛剛好,那便如大人所願,上山吧。”
*
胥山,睥睨峰,議事堂。
“峥嵘,你親眼所見?”一名身形微胖的仙尊打破寂靜,将目光從遠處移到近處。
嶽峥嵘應了一句,“不敢妄言,請無塵尊親自一看。”
話音剛落,嶽峥嵘将腳邊的遮布一扯,一隻膝蓋高的鳥籠暴露在陽光下。
被驟然驚醒的黑鴉振了一下翅,漆黑羽翼流光,發出一聲和它身形極不相符的唳嘯。
其實并不需要仔細看,此鳥黑羽三足,叫聲如泣,但凡有些玄門常識的,一眼便能确定,籠中所關的是一隻長渡枭。
嶽峥嵘沉聲道:“我派門下弟子,巡檢長春裂谷時遇見那名合歡宗妖女,尾随入山,音信全無,今日在弟子堂裡搜出了這個。”
自仙門式微以來,玄門十三派合并,據守于胥山。
胥山群峰料峭三面臨崖高達百丈,依照千山鳥飛絕的地勢設有陣法,魔族久攻不破。餘下的一面山勢雖緩,但緊挨着隔壁長樂門的封禁大陣,莫說飛鳥,三百年來,就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
所以,這隻長渡枭從何而來的?
議事堂中一名略微駝背的書生道:“我建議十三峰各派一隊弟子,交叉巡視結界看有無錯漏之處。另從主峰調遣十三人,搜一邊各弟子廂房,定是有人偷溜下山……”話未講完,便被冷笑打斷。
嶽峥嵘:“想不到。”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莫不循沒好氣道,“嶽門主,你又想不到什麼了?”
“想不到這麼多年了,莫長老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嶽峥嵘冷哼一聲,說的話卻是一陣見血,“即便是有弟子下山,長渡枭又不是菜市場裡雞鴨,豈是說帶就能帶回來的?”
莫不循身體僵了一瞬,半晌歎了口氣。卻也不得不承認,嶽峥嵘說的對。
長渡枭為當年天外天通靈傳訊用鳥,以長樂山中的獨特野果為食,自風長雪被封入山中起,已經在人間絕迹三百年。
議事堂裡彙聚十三門的門主長老,如何會想不到,隻是不敢想罷了。
“不可能,那個誰已經死了三百年……”
“死在天火裡,那可是天劫啊,怎麼可能……”
“她的屍首刀火不侵,一直不腐。”嶽峥嵘聲音粗犷,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你告訴我,當年玄門集各家之力設下衍天大陣,将她當邪魔惡鬼一樣鎮壓在山下,怕的是什麼?”
怕風長雪複生!怕她算舊賬!怕她一怒之下殺上玄門!
她死後,靈器領地被瓜分,随衆舊部被玄門屠戮,自古正邪不兩立,怕她複生有什麼問題嗎?
三百年前玄門當盛其道,十三派如何風光,戰又何妨,可如今……
議事堂陷入長久的沉默。
宮池簌溫溫柔柔道:“無塵尊,可有異常?”
三百年來,衍天大陣由曆代仙首親自看護,陣眼直與接仙首靈脈相連。風長雪醒了必然有異動,不可能毫無察覺。
端坐在上位的無塵尊掐指他胖胖的手節,算了幾下,不徐不燥地回道:“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