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長雪利落回頭,縱身一躍,如異獸一般輕盈躍入湖中。
“大人,陣外見。”
這一抹縱湖的身影與當日跳崖的刹那重合!
妄時呼吸一滞,似乎有一條細線牽住心髒,輕輕一掙,方才的情緒還未纾解便又一股真正的嗔念浮了上來。
世間受苦難者千萬,泥濘蝼蟻尚且偷生,明明聰慧敏銳,卻不知惜命二字作何寫法。
電光火石之間,随着風長雪一躍,一串佛珠緊随其後甩出,堪堪卷住風長雪的腰。
然而,沒有靈力加持,一百零八顆佛珠的線不過是一段尋常素繩,哪裡經得起妄時極力一甩和一個人的重量。隻聽見“咔嚓”一聲細微的聲響,素繩崩斷,無數漆黑瑩潤的佛珠霎時間四散迸濺!
風長雪隻覺得自己被勒住一瞬,又随即一松,佛珠如雨點墜下,稀裡嘩啦地一起和她墜入了水中。
對于凡胎肉/體而言,這湖水着實太冰了。
水瞬間沒過風長雪頭頂,化作酥麻鋼針寒刀,狠狠紮在她身上,幾乎立即讓人喪失了知覺。
不僅如此,這水還有點邪乎。
風長雪極善水性,又是做了十足的準備才往下跳的,身體卻沉如鉛塊,無論如何也浮不上去。
來自水面上的天光漸漸遠去,水面之下亦是烏黑沉沉一片,不知終點。
這點邪乎,可以說是這幾日來,在這山澗之中唯一有悖自然之處,也恰恰好證實了先前的猜想。
既然遊不上去,那她賭水下是另一番天地。
若和此處是幻境和外界的入口,定然在某個真幻相交的節點處,自己的靈力也會恢複。
若此處,當真連接大壑——久遠的記憶幾乎就要沖破桎梏而出,那也極好。
發束被流水沖散,烏黑缭繞開來擋住風長雪整個視線,佛珠同她一并墜下,在深水中發着幽幽暗淡的金光,如伴月星辰一般懸停在她身側。
暗流湍急,水壓逐漸升高,寒冷将時間拉得很長,微弱的光亮被黑暗一步一步吞噬。
瀕死的窒息感并沒有讓風長雪恐慌,她神情淡淡,雙目爍金,反而比平常更加清明。
她索性閉上眼睛,四肢放松,任憑黑暗中的湍流裹挾她不斷下沉。
忽然間,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還來不及撥開眼前這些亂七八糟的發絲,便覺得自己腰間一緊,近處似乎多出一人。
水鬼?怨靈?
風長雪理智瞬間回歸,雙目睜開,什麼都看不清,徒見滿目青絲白袍在晦暗之中交纏。
暗黑幽沉之中,白金僧袍跟着水流如雲浮動,如佛祖座前蓮花。
在佛珠斷了的瞬間,妄時一躍而起,踏竹借力,如離弦之箭一般墜入水中,終于在佛珠熄滅的最後一瞬趕上風長雪,卻見她閉眼在暗流中沉浮,緊忙一把扣在懷中。
直到他感覺懷中的人掙紮了一下,水下胡亂掙紮是大忌。他隻能将手收緊些,另一隻手落在她後頸上,插入發中,安撫般地輕按幾下。
這是有一年,東迦山大寒,一隻雪豹幼崽誤闖進山門困在林間,他偷偷養了半月的心得。
對雪豹有效,大約在人身上一樣也有。
果然,懷中之人重新安靜了下來。
但下墜卻沒有停下的迹象。
幾乎讓人懷疑,這水流直通無間地府。
兩人胸腔中的氣息越來越少,在黑暗中亦看不清對方面容。
感受到親昵的熱意,風長雪微微蹙眉,複又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