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問我赦生啥反應?
他啥反應沒有,雖然赦生向來沉默寡言,但意外的是他和其他魔将關系都不差,連心機吞都能說兩句話。
反應比較大的反而是螣邪郎。
“喂——我的弟媳不是和小弟一組也就算了,為什麼是和那個吞佛一組,你倆最近有交流嗎?”螣邪郎不請自來踹開了我的房門,把正在擦刀的我吓了一跳。
先不說你這聲弟媳是不是叫的太順口了,連赦生都沒問的問題為什麼是你在問啊,就算你和心機吞關系不好也不要拉我強行站隊啊,我比你更煩那個說話含針帶刺的心機吞啊!
我放下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旁邊的赦生童子炸了。
[慎言]
“喲,小弟。”螣邪郎自來熟的往桌前一坐,摸出茶杯給自己倒水,還不忘記刺激自己的弟弟,光明正大的挑撥魔将之間的關系,“你的老婆你不在意,為兄當然要代你要問幾句。”
……什麼老婆!誰是赦生老婆!還沒成親好吧!
算了,這個話題不能深究,免得觸發赦生潛藏的結婚狂本性。
“…你問我我問誰。”我咽下一口濁氣,壓着聲音道:“女後調令自然有原因,聽從安排就是。”
“誰都可以,但那個吞佛,不行。”螣邪郎就差沒把嫌棄兩個字寫在臉上,将茶水一飲而盡,杯子‘啪’地敲在桌子上,“莫名其妙的安排,當真不是你要求的?”
“說的好像我很想和吞佛一組似的。”我忍無可忍的吐槽。
和赦生的萬能搭檔屬性不同,吞佛屬于獨行俠,和誰都不太合。
啊,想想就開始頭痛,要不是屋内還有人,我都想躺在地上打滾撒潑:我不想和心機吞一組,趕緊給我換組,換誰都可以,朱聞挽月也可以!
“啧。”螣邪郎咂舌,眉頭一皺相當不滿的表情,“也是你們兩個婆婆媽媽拖了那麼多年,早把親成了不就完了。”
你能不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本來就因為赦生催婚這事特煩,還說?赦生都看過來了!
我莫名怒火高織,猛地一拍桌子,正想說什麼,卻不知怎的感到心氣上湧,眼前驟然一黑。
“喂!”螣邪郎驚了,猛然起身。
赦生童子反應更快,連點我幾個穴道,擡手渡一口真氣,理順了我體内驟然繁亂的氣息。
[無事吧]
我扶着赦生的手,待眼前黑霧散去,才吐出一口濁氣。
“無事。”赦生扶着我坐下,我單手揉了揉太陽穴,“我也不想和吞佛一組,但事情就是這樣,深究也無用。”
螣邪郎看我沒事,施施然重新坐了下來,換了一副神色,“本大爺就欣賞你讨厭吞佛這點。”
喂——隻是合不來,沒有說讨厭好嗎?别把你的情緒套在我身上。
赦生在桌子上留下[讓她休息]四字。
“啧。”被下了逐客令的螣邪郎意外沒生氣,“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大哥,随便你吧。”
螣邪郎拿起槍風風火火離開,缺德的連門都不關,不知是不是又去找吞佛麻煩了。我忍不住扶額,為什麼魔界一個正常人情世故的魔都沒有,是課程沒安排情商所以連情商都抛棄了嗎?
赦生一把抱起我,輕輕放在床上。
“……下次我自己,算了。”說了也不會聽,我躺在床上,倒是真的覺得有些困倦。
[當真無事?]
他神色嚴肅,拉過被子幫我妥善蓋好。
“當真無事。”我翻身枕在他腿上,選了更舒服的側躺姿勢,“大概是近期睡眠多夢,不太安穩的緣故,我晚點去要幾幅安神的方子便是。”
[何事煩心]他問。
……你說呢,萬惡的失眠源頭?我平穩的生活隻有你是個徹底的意外。
若非這個話題不能深談,我真想寫個長達數萬字的吐槽抱怨兼控訴,書名叫《我被催婚的這些年》。
罷了罷了,還是帶開話題吧。
我難得拿出一點幽默感,開玩笑:“大抵是,上火?”
赦生無語,赦生幹脆蓋住我的眼睛,來個強行催眠。
我:“……”
呵,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的男魔。
懷着對赦生的不屑,我翻過身背對着他幹脆睡覺。
遲鈍的赦生并沒有察覺到我這微弱的反抗,垂手在我發絲間撫摸。那雙在戰場上隻染了敵人鮮血的手,原來也會用這般輕柔溫和的力道,輕輕的安撫他人。
算了……
我拉過他的手,回首看他,“若是無事,陪我睡會吧。”
赦生順勢垂下身子,我好像聽見他很輕的應了一聲,又好似沒有,最後的視線隻留在拉下的床帳與身前人面上如火焰的印記。
*
魔将們都相當有個性,我不是說有個性是壞事,但吞佛這種既純粹又複雜、既冷靜又随性、過于聰明卻又将《如何與魔保持魔際交往中的距離感》修到滿分的魔,對我自帶重度拖延症的性格來說是純純的天敵,相性完全不合。
更不要說這人和赦生關系還挺好。
當然赦生實際上來說沒有什麼關系處的特别差的魔,畢竟他這種沉默過魔的個性,看不上眼的魔會采取忽視大法,例如異度魔界裡另一個人氣(差到)極端的魔——朱聞挽月。
如果将朱聞挽月和吞佛放在天平的兩端,大多人都會舍棄吞佛選挽月。
換句話來說,你人氣連挽月都不如啊,吞佛!
這個論點太過搞笑,我決定記下來回頭和赦生的大哥當笑話講。
還沒等我笑出聲,一個魔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汝在想什麼事情?與吾有關嗎?”
我:……
所以不要在魔背後說魔壞話,想也不行,現世報這不就上線了。
“那得看你是想知道答案,還是不想?”我回答。
所謂和吞佛談話的奧義,就是用魔法打敗魔法,用反問應對反問,這我可是經驗豐富。
為了避免完全冷場,我也不是沒有準備,當下擺出酒杯,邀請紅發魔将。
“來都來了,一起喝杯?”
“哦,難得。”吞佛放下朱厭,坐在我對面,“在想為何與吾一組行動嗎?”
“很令人在意不是嗎?以往連任務都很少把我和你安排在一起,這次操兵的搭檔居然是你。”我把酒杯推過去。
“好香的酒。”吞佛慣性贊歎一聲,拿着酒杯卻不急着喝,倒是有心情和我聊天:“也許吾有什麼優點。”
我又想到那個人氣不如朱聞挽月的笑點,沒忍住笑出聲,“你的優點?多話。”
吞佛聞言也不生氣,饒有興趣地看了我一眼:“哦,汝呢?”
“也是多話。”
吞佛低頭喝酒,沒讓話題繼續下去。
畢竟無論接下去說什麼,都已經過了他與魔交往的距離感,這種不進不退的說話習慣也是他的行事藝術之一,我早習慣了。
“女後當真沒有和你說什麼?”我将話題拉回正軌。
“吾話語的可信度在汝心裡有那麼低嗎?”
“你的話還有可信度這東西?”我反問。
吞佛童子輕描淡寫把話題撥回:“那汝何必問。”
被吞佛滑不溜秋回答噎住,我仔細一想的确是這個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可不會反駁并不代表不會因為他的回答生氣。
我眉毛一皺,莫名惱意湧上心頭。當下抄起佩刀争鋒,一把拽住吞佛袖子往武場拖。
“過來,打一架再和你說話。”
“女人臉,六月天。”吞佛不輕不重拽回袖子,坐在原地不動:“汝的脾氣何時也如此善變了。”
我把刀扛在肩膀上,不屑道:“和你說話很難不上火,打不打。”
“同袍自殘乃屬悲哀,汝與赦生相處太久,竟染上同樣的壞習慣。”
吞佛拿起酒杯給自己倒一杯酒,緩緩喝下。盯着酒杯時,他似乎想到什麼,忽而問道:“這酒,汝從何得來。”
“嗯?”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我眨了一下眼睛,老實回答:“女後所賜。”
“原來如此。”吞佛想明白其中竅門。放下酒杯,單手撐在膝蓋上,頗為興趣地笑道:“給吾出了個難題啊。”
什麼意思?我皺起眉頭,回想他剛才的話語,可惜這人講話向來沒頭沒尾,我推斷不出什麼。
吞佛不急不忙,把酒杯推往一邊,抄起朱厭起身,往練武場走去。
“哦,改變主意了嗎?”
“怎麼理解是汝的自由。”吞佛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反正很快汝的注意力便不會在吾身上。”
“還是很想打你兩拳,有話能直說嗎?”我跟上他的腳步,吐槽道:“在你嘴裡得到答案怎麼能這麼難?”
“哈。”吞佛笑了一聲:“吾的答案或許汝并不想知道。”
“喂,心機吞。”
“好久沒聽汝叫這個名字。”
吞佛童子不是第一次聽我這麼叫他,我私底下經常這麼叫,大多是生氣的時候。
消失已久的外号重出江湖,他總算願意和我好好談一談,“重要的不是吾的答案,而是汝的。”
“汝打算何時與赦生一談?”
所以我說我不喜歡和吞佛相處,他太聰明又太一針見血。
相對比赦生的遲鈍或者信任,吞非常清楚我和赦生之間的問題,甚至看穿了我的謊言,達到最本質的問題點。
指的是我還不想成親這件事。
“你什麼時候這麼關注别人的感情問題了。”我撇開話題,并不是很想談這件事。
“吾不關心。”吞佛語氣淡淡又意有所指道:“魔的感情太激烈,又太極端。情感放出,如巨浪翻騰。情感斬斷,毫不留生機。非黑即白,不留任何餘地,皇族中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停住腳步,看前方那個紅色魔将的身影,不知怎麼的不太想聽他接下來的話,總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确實如此。
吞佛側過身子,紅色的發絲堪堪擦過我的手背。雖然是魔族戰功最為顯赫的魔将,他的發絲卻格外的柔軟,也冰冷。
“汝可以拖延的時間不多了。”
他讓開身子我順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看到練武場旁邊的軍醫。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靈光閃爍而過。
我瞬間明白了吞佛所指為何,手上的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不是吧……”
4.
逃,還是不逃,這是個問題。
素日裡偶爾會看看帶球跑的戲本,卻萬萬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咬着草杆躺在地上,深深歎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逃得了啊。
在這種不尴不尬的時候出現了不尴不尬的事情,而唯一能和我談這件事的魔,居然隻有心機吞這個看着就讓魔來氣的家夥……
熟悉的氣息……
“見過吞佛了?”我坐起身,頭也沒回的問道。
赦生童子在我身旁坐下,待我視線挪過去時,才緩緩點頭。
神情平靜。
吞佛不是多事的魔,大抵沒有對赦生說什麼多餘的話。
“好似很久沒和你一同賞月了。”我從袖中掏出葫蘆晃了晃:“有月無酒,豈非失色。”
[軍營禁酒]
“我已經和吞佛喝過一輪了。”
赦生一愣。
“騙你的,不是酒,隻是梨水。”我打開葫蘆遞給他。
赦生難得露出了懷念的神色,從我手中接過葫蘆喝了一口。
赦生以前住的地方有一棵百年梨樹,結出來的果子脆甜多汁,每當結果的時候我都會溜過去偷吃。現在那棵樹下還埋了不少我無事時釀的梨花白和梨子酒。
“記得小時候,每當我和你分梨,你都不開心。”
[含義不祥]
诶——那時候他才幾歲啊。
我認真回想,實在是魔族的生命太長,我記不太清久遠之事,隻隐隐約約記得那時候的他還是幼年,每次都一本正經的叫我全名琅山折霧。
“那隻是人族的說法罷了。”我不以為然,倒是指着他手中沒喝完的葫蘆瓶子,開了個玩笑:“如果作數的話,那這梨水分食也算——”
話沒有說完。
微涼的唇壓在還未來得及閉合的唇,我被堵了個措手不及,清甜的梨水順着唇齒湧入喉間,更多的是順着唇角流下脖頸。唇畔稍分,他擡起頭,用手指抹開流下的梨水,在脖頸側方緩緩寫下兩個字。
[不算]
末了他又壓下面孔。
我眼疾手快,用手背擋住他的唇,“軍營重地,禁止親密。”
遮住雙眼的赦生看不出神色如何,到底是退開了身子,嘴唇還帶着親密過後的殷紅。
不敢讓人多看一眼。
我用袖子擦擦脖子,抱怨道:“黏黏的。”
[回去]
“不想回去。”我擺爛往地上一趟,恨不得在這裡呆個天荒地老。
赦生聞言頓了頓,起身離開。
我:?
過了一會他回來了,手上還帶着一張沾了水的帕子。
魔族的體溫偏低,饒是如此,身為鬼族和邪族混血的赦生體溫卻比純鬼族血統的我高一些。
他靠過來用帕子擦了擦我的脖子。
我看着他發絲下的耳朵,忽然走神的想,我們之間的孩子說不定會是個尖耳。
哦,那不是像螣邪郎?
性格也像他的話就可怕了,螣邪郎性格也臭屁的要死,但是像赦生的話……完了,那家裡愛說話的就豈不是隻有我一個。
[在想什麼]
“在想你的耳朵。”我脫口而出。
赦生:?
“咳咳咳,沒什麼。”我趕緊掩飾過去,接過他的手帕,反過來給他擦手。
安靜了一會,我忽然開口。
“赦生。”
心下生了些許遲疑,想着反正遲早也要說,我決定和他談談以後,便試探道:“你有想過我們會分開嗎?”
空氣好像停滞了一瞬,赦生童子陡然抽回手,往地面一揮,留下四字,筆鋒淩厲至極,可見此時怒氣之盛。
[除非吾死]
完了,沒得談。
我雙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