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九點,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易康醫院療養中心的花園裡桂花開得正好,一簇簇金黃色挂在枝頭,香甜馥郁。
花園裡專門劃出一塊草坪作為寵物活動區域,方便一些身體條件允許的病人定期和寵物見面,以保持良好的心情,更有利于恢複健康。
章瑜給小白扣好牽引繩,把它放到草坪上,非常官方地和它的右前爪握手,語重心長囑咐:“《監察隊成員守則》第十五條,不許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小白,我希望你能時刻牢記使命,在凡狗面前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我也千萬得記住,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我是高冷酷哥,我是高冷酷哥,我是高冷酷哥。】
白黎仰頭看向嘴裡和心裡同時碎碎念的“江寒陵”,直觀感受到對方日漸美麗的精神狀态,心裡再次确定了一條颠撲不破的真理——上班果然會讓人瘋掉。
章瑜拍拍小狗的腦袋:“去,玩去吧。”
白黎站在草坪邊緣,試探着往前邁了幾步,又有些遲疑,停下來四處觀望。
變成狗到現在也有大半個月了,他一直都和人呆在一起,雖然有些舉動脫離不了小狗本能,但潛意識裡還是把自己當成人。
現在看見各式各樣真正的寵物狗,白黎反而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他幾寸高的視角裡,腳下綠油油的草坪像一片海,廣闊得一眼望不到頭。
直到這一刻,站在人和狗中間,他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離譜,既不能融入人群,也不能融入狗群,有種以一己之力孤立全世界的節奏。
好在,沒等白黎傷感三秒,離他最近的一隻柯基就發現了新成員,主動朝他跑來。
柯基看起來夥食很不錯,渾身毛發油亮蓬松,從頭到尾一個寬度,如同滾動的煤氣罐。
對方那肥美焦黃的身軀在陽光照耀下像一塊剛出爐的吐司面包,晃得白黎頭暈目眩,隻感覺一隻龐然大物迎面犁了過來,自己弱小的身軀完全處于陰影籠罩之下。
出于求生欲,白黎往後退了兩步。
柯基那四條來回倒騰的短腿緊急刹車,停在白黎面前半米遠的距離,露出受傷的目光,發出傷心的質問:“你嫌棄我?”
白黎呆了呆,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能聽懂狗語,原來不同品種的狗之間沒有語言障礙嗎?
柯基見對面的小崽子不理自己,玻璃心快要碎掉了:“你真的嫌棄我?”
“……”白黎趕緊安慰它,“不是,我那個……挺喜歡你的。”
畢竟像塊大面包,一看就很解餓的樣子。
“真的嗎?”柯基咧嘴露出燦爛的笑容,湊近在他頭頂聞來聞去,“他們都嫌我話多,還嘲笑我腿短,你真好。”
原來狗的社交圈也存在鄙視鍊,怪不得這麼敏感,白黎連忙表達友好,“不要聽别人亂說,每隻狗都有優點,我就覺得你很好,你是我的第一個狗朋友,很高興認識你。”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柯基聽見他的話,更開心了,轉過身背對着他,熱情道:“那你|舔|我|的|屁|股吧。”
每個字的含義都很簡單,連在一起就組成了令人迷惑的語言,簡直像從茫茫宇宙中傳來的外星人小語種方言,又像某種不可名狀的古神低語,震撼心靈。
白黎:……
白黎:……
白黎:……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舔|我|的|屁|股”這個短語在狗語裡有另外一種含義,不能簡單地從字面意義理解,就像人類世界的老婆餅裡沒有老婆、牛糞餅裡沒有餅一樣,都隻是一種象征性的特指名詞。
但是柯基正拿面包一樣的大屁股對着他,并且回過頭用熱切的目光注視着他:“我叫旺财,你呢?”
真是樸素又蘊含着美好願望的名字。
白黎覺得旺财的目光灼熱得吓人,但又很清澈,不像狗裡面的變态,往後退了兩步,謹慎道:“我叫小白。”
旺财見他非但不舔還離遠了一些,熱切的目光變得疑惑起來,轉過身正對着白黎:“你不知道狗狗之間表達友誼的最高禮儀嗎?”
原來“舔|屁|股”居然是一種禮儀?
白黎無辜道:“你知道的,我從小就離開了媽媽,也不認識别的狗。”
所以沒有人教過我,我也不會舔,你教了我也學不會,這個話題可以就此打住了!
救命,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和一隻狗認真交流關于“舔|屁|股”的話題?
旺财熱心給面前的幼崽講解:“那我告訴你吧。狗的祖先曾經生活在非常危險的環境裡,所以我們不會把後背留給有威脅的對象,如果我們那樣做了,就證明拿對方當作最好的朋友。”
竟是猝不及防遭受了一波文化沖擊。
“……好的。”白黎說,“我知道了,但是給我點時間。”
夠了!可以了!就此打住!Stop!
幸好,旺财沒有再次要求他實踐剛學到的新知識,而是招呼他一起去玩玩具,還說要介紹别的朋友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