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山的桂花開了又落,有蘇來這的時候就看看季翎獨自坐在八仙桌旁,撐着下巴盯着天邊雲彩。
手邊是一杯早就涼了的茶,茶上飄了好幾朵桂花,身上也落滿了金黃的小花,不知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了。
見到她,季翎直起身子,桂花随着她的動作滾落,氤氲起濃郁的香氣。
“來了?”
她的聲音溫柔平靜,完全看不出之前弑殺的瘋狂模樣。
有蘇坐在她對面,身後的修士抱拳行禮,然後沉默地跟在有蘇身後,目光眷戀地看着眼前之人。
“有什麼事嗎?”
季翎這些年已經不管兩族之事,全部交給了有蘇和秋月白,除非有重大事情她才會親自坐鎮。
有蘇掏出一張請帖:“九月初五,我和她的合籍大典,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陛下擔任主婚人。”
身後的甯蕪露出一抹微笑。
季翎撫摸着紅色請柬上的鎏金紋路,許久搖了搖頭:“我會去的,至于主婚人,就換個人吧,我不合适。”
主婚人要找德高望重,幸福美滿之人。
人妖相戀本就不容易,曆經這麼多事才終得圓滿,她這種不幸之人不适合主持大典。
有蘇也沒強求,陪她坐了會兒便離開。
季翎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勾起一抹笑。
最起碼,她們這些人中有一對圓滿。
季翎起身,緩步沿着小徑繞過庭院。
穿過走廊,一個青色的身影站在夕陽中緩緩轉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阿翎。”
季翎還沒來得及揚起笑,眼前的身影突然消失。
原來又是幻覺。
酸澀堵在她的喉中,連呼吸都變得沉痛。
“師姐……”
可她的師姐,早就不在了。
後來的季翎才知道,該死的本應該是自己,是師姐替了她的命。
季翎怨過恨過,她恨林曦為什麼一意孤行什麼都不告訴她,獨自一人本屬于她的命數。
可當一切情緒退盡,隻留下無邊的思念與愛意。
她在靈界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師尊,卻沒找到林曦的半縷魂魄。
碧落黃泉,她再也見不到她最愛的師姐。
季翎推開一扇門,猶豫片刻踏入屋内。
屋子裡是各種各樣的東西,千金難求的無價之寶,路邊的一根小草,在這裡平等地排列着。
季翎還記得她找到這些東西向林曦述說時的場景。
她微笑着看着滔滔不絕的自己,沒有半分不滿。
之後這些東西也是她親自擺放整理。
季翎沒有動過這些物件,這裡的所有,都帶着林曦的痕迹。
她倚着牆慢慢滑坐在地上,雙手抱膝。
痛苦壓抑的哭聲從喉間湧出。
對于季翎來說,妖也好,人也罷,否與她無關。
如今的她是妖界簇擁的妖皇,是人界忌憚卻又不得不從的仙門首領。
季翎對這兩個身份沒什麼在意的。
她高高在上,手腕淩厲,隻是為了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蛀蟲。
當無人之時,她隻是一個失去摯愛的可憐蟲。
九月初五來得很快,合籍大典上彩鳳齊鳴,人頭攢動,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齊聚一堂。
不管内心怎麼再怎麼心懷鬼胎,表面還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劍鳴宗宗主和妖族話事人的婚禮,誰敢造次?
季翎迎着周圍似有似無打量的目光,眼神淡淡掃過衆人。
衆人收回目光齊齊行禮,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她盯上。
秋月白是主婚人,邢雲跟着她身邊忙碌見到季翎走過來,三言兩語介紹了故人的情況。
蓬萊的顧隐在前不久因病去世,蓬萊島主之位由她親徒接替。
梵音在雪芽離開後,成為釋真宗主持就不再出世,如今也隻是托人送了禮來。
季翎有些恍惚,師姐的故人越來越少了。
新人入場,天道見證下兩人結下同心契,生死相依。
季翎擡頭看向天上彩霞,不覺有些諷刺,天道有情,允衆生立誓,卻不許她與愛人相守。
顧隐生前告訴她,她和林曦,注定一生一死。
季翎要走時,新一任蓬萊島主攔下她,遞給她一顆潔白的蛋:“這是師尊讓我獻給你的,為了贖罪。”
“歸元妖。”
季翎看着那顆蛋有些驚訝。
傳說中的歸元妖能無視一切屏障,到達任何地方。
季翎瞬間明白了顧隐的意圖。
完全形态的歸元妖甚至可以穿越時間。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季翎了解林曦,無論什麼時候,隻要是她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
就像當初義無反顧替她去死一樣。
年輕的蓬萊島主一闆一眼:“師尊還說,機緣在天識樹。”
說完這句話,她的嘴角滲出一絲血,人卻依然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了會受到反噬。
嘴角的血越來越多,她的聲音越加迅速:“若是不改變明辰仙君的命運,修真界将萬劫不複。”
随後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季翎扶住她,見沒有生命危險松了口氣。
她抱緊懷中的歸元妖蛋,擡頭看向蒼穹,為何天道要阻止她?
歸元妖一直沒有動靜,若不是裡面還有微弱的生機,季翎懷疑這顆蛋是死的了。
終于等到玄元秘境開啟,季翎站在巨大的樹木下,與坐在樹上發絲碧綠的樹妖遙遙相望。
“我等你很久了,妖皇陛下。”
她緩緩飄到季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