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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還有誰會救他。”鷹眼脫口而出的反駁引來邁克爾一瞥。沒有人告訴過27号,這個“他”究竟是誰。讓他們如此諱莫如深的人想來不會簡單,而和那樣一個他牽扯上的她——九頭蛇備受看好的她——為什麼在他們眼中是可能頭腦發熱、賭上所有?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會不冷靜的類型。
“又或許你故意引導,讓九頭蛇以為救了哪個不可或缺的?”邁克爾循循誘導,“即便你不屬于頂層,有機會編迷魂陣的故事還叫人取信,也絕不會是毫無權勢的底層成員。如今你陷在了神盾局的牢籠,沒有人來救你,沒有人打探你的冷暖好壞。曾經的再受看好、曾經的寄予厚望在得失面前都是一筆空話。在損失你,和折損更多行動員之間,他們毫不猶豫得選擇了你。已成廢子的你卻仍強收着真心、做他人犬馬,值得嗎?”
他話沒說完投去的迅速一瞥,鷹眼看懂了,在萊納挑起眉目時忽将話鋒頓轉,“這才是利益得失、利用權衡面前正常的取舍,而不似你機會在握、任憑流空。你本有機會用他的身份擊潰盤旋在目标的勢力,以面具之下為要挾迫他的夥伴收手——你有太多的可以利用,本該利用,不去利用,一次都不曾。是你看不到機遇,還是簡單一個‘不舍得’?不舍得對他下手,不忍心傷害他,是不是?”
哥譚莊園裡半拉着遮光窗簾的卧室中報紙刷拉抖動,紙張的驟響,若非屏蔽了麥克風,定會驚擾全神貫注的聽衆。報紙落到膝上,男人不受遮掩的英俊面容似有幾分屏息聚神的凝重。
他在期待什麼。
但鷹眼的将心比心還沒有收場,“你不必阻撓異形實驗、無須假死斷去音訊、不用在試探下當真開槍——你做的一切,比起忠誠,更像是在無言守護他深愛的城市、你深愛的他。”
她眼裡有一些驚訝卻也在意料中。克林特下意識擺弄扳指,但沒有帶弓箭的一天自然也沒戴扳指。多年養成的習慣卻已成條件反射,就像真心的關懷無關立場和理智,“你好像有些意外,可能覺得這些話不該我說,更不該當着邁克爾的面說。為什麼不該?怕他順藤摸瓜?就算他一番查閱,悟到了真相,于你何所得失,你又為甚介懷?”
卧室外的老管家收住送牛奶的腳步,抵着牆沿也在屏息聚神。廚房中的萊納頂着看得見看不見的熱烈窺視,用衣袖下的青筋暴起勉強撐住眼中的無波。
這不像是克林特會說的話、會做的冒險。有誰在教他,或者說都有誰看着?她在用分析迫使大腦冷靜,用高速運轉支開幾乎被帶偏的思維。她不認為每一場談話每一次審訊都被所有人實時觀摩。沒有那麼多空閑,也不會浪費那麼多空閑去解析了無意義的口舌之争。
是什麼讓這次不同尋常?27号的收網有了意外收獲,又或者逮捕的研究員在藥物下吐露出隻言片語叫他們拼湊了什麼?不,特拉維斯背地的盤根錯雜不可能這樣快在一次談得上算好的棄陣裡露出破綻,小研究員哪怕訴盡衷腸也說不出多少有用訊息。若開了口,難免有的出入也不至于将他們逼到懸崖試馬的險招。
到底為什麼。她拼命得追根溯源,好像那樣就不必面對真心。
“于我确無關緊要,不過是你們将我一言一行過分解讀。”萊納的回答少了慣常總帶三分的笑,雖然語氣照舊漫不經心。不是不想笑,是力不從心。
“你看你,連正面回答都不敢,卻還強裝漠不關心。”今日的27号一如那日的她,不過是緊逼與被逼對換了角色,被逼的演得更好幾分。
“我來之前他們告訴我,你很喜歡的一本電影叫‘守望’。男主人公用沉默、用快刀、用性命守望着深愛的女主人公,用自以為的成全去換她一生平穩幸福。他守住了她的背影,她的每一個珍貴瞬間,卻忘了問沒有他參與的後半程,她的幸福何去何從。不知如何開口,連告别都用信件,結果是一個帶着悔恨長辭,一個帶着悔恨終老。
“我原以為愛可以超越一切,無關乎立場信念,是心和心的吸引。導師懷特以死證明我的天真,我後來學會愛是最易被利用,學會退一步的觀察、甯可錯過的放手是上上策。直到最近你忽然告訴我,卡伊納是真心待我,隻是我們之間隔了太多複雜的安排和誤解,我又領悟,管什麼對與錯,趁能抓緊的時候拼命抓緊,也好過在猜疑和自惱中熬過餘生。當邏輯被太多的事實、線索牽絆,不如聽從心的指引。”
心的指引……嘛?要是随心所欲,她墳頭的草該是有半人高。
揚聲器旁的布魯斯咬住了後槽牙,27号一臂之隔的萊納咬了下舌尖。痛楚自神經末梢蔓延,竟硬扯成一笑淺淡,“你說有太多不必要,而我若處處演得恰如其分、一毫不多一厘不少,你又還否會生出今日這般莫名的信任?潛伏不是演戲,并非念透了台本、背熟了稿子、演到爐火純青就能蒙混過關。信任從非源于理智剖析,而恰在于義理外不合邏輯的種種。所以我說,你不合适這一行。”
27号和鷹眼相顧無言,遠方卧室外的管家歎了口氣、卧室内的布魯斯搖了搖頭。而那個笑得情冷漠然的萊納,仗着輕蔑的擺手撚開掌心的冷汗。
就差那麼一點,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