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在露指手套下被一點點壓低,照出幾縷錯亂的發線,以及發線下了無遮攔的脖頸和血脈。
已不必壓抑。
很穩很慢的動作突然加速,那人握着匕首的手腕轉了一個些微的角度,斜刺下,他已能預見血如泉湧的場面。刃面折起前,他眼裡的笑最後一次克在刀背。
但是沒有噴血。
千鈞一發,她極快得蜷身滾入内側。一擊不中本該補刀卻遲遲不來,原來手腕被扼住,被一雙纖瘦也保養得當的手。不像殺人的手,卻意外的穩、意外的有力,是她的手。
來人眯起了眼睛,眼裡有興奮,手腕一抖、刀尖一挑去挑她腕上血管。她的半截手臂随着袖口滑落而頓沉,恰墜在刀鋒軌迹之下,上品的鋼貼着上品的衣料擦過,但未達成傷人的目的。
萊納原本蜷緊的身子在這一刻,以仍拽住對方的手臂為軸,旋散開,掀起的兩條腿先後劈向來人頸側,快而有力。臂與腿上結識繃起的肌肉不似一個懶于健身之人。
來人反應極快得擰腰、後仰,避開攻勢、将她甩飛的同時用空餘的手臂肘擊,目标是她腹部。一擊仍未得逞。她在被甩過頭頂時,收腹、屈膝撞向他後背,用騰出的手與他借力打力隔開攻擊。極快也極慢的幾秒,雙方三次變招。他企圖在下腰将她甩向地面的瞬間,倒翻将她壓制,她則在将落地的時候,掃腿欲将他勾倒。
匕首沿着雙方身體畫出的軌道描作圓弧,眼看在他飛旋的身下要刺中她身體。然後又是寒光一露,金石相撞。與此同時,她和他先後着地,錯開微妙的幾指,恰夠下一輪變招。
本該劍拔弩張的一刻,潛入者卻笑了,“你果然藏着刀。”他那樣說,竟收了匕首,倒不擔心萊納該借機偷襲,“但是你慢了。”
萊納也收了刀。薄韌的刀質并不輸于他的匕首。“我總不能隔三岔五挂着刀傷到實驗室報道吧,郎姆洛。”
郎姆洛黑色的戰術短靴率先着地,将光腳的她拉起。她還是複仇者見慣的漫不經心、科林熟悉的懶散。“巴克斯維做夢也想不到,他面前跑步都上氣不接下氣的你,會有這身手。”
她輕描淡寫,“拜誰所賜?”
“可惜讓你泡在實驗室磨去了三分。”郎姆洛端詳着這個手把手親傳的聰明女孩,顯然而今已不該再被稱作女孩。從膝蓋上下的小孩子到今時今日,她依然是他教導過的極具天賦的孩童之一。巴克斯維從不知情,因他本是為她物色來的玩伴。教導、看護諸般冠名堂皇不過是按他心的借口。
她笑了笑,頗有不屑争辯的味道。視線飛快向房梁掠過。
神盾局頂層敏銳異常的傳感探測系統,有如木頭般沉寂在天花闆夾縫中。對這遠超出睡眠體征的狀态聞所未聞、察所未察。
“費了這番周折親自來尋我,莫非隻為這一句?”
他與她皆知不可能,他眼裡藏了些尋思和惡趣,“想來我和你也算許久不見。同僚情分,也該跑一趟告訴你,麥克·特拉維斯起訴了你。”然後不意外看見她一時間銳利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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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維斯想拉攏她,或者說她背後的勢力,在這種微妙的時機。
隻是,“他慣用的那套離間,九頭蛇比他更擅長。”九頭蛇談不上多團結,那許多分支、派系,誰不想争搶個第一。特拉維斯以為能故技重施,唯獨沒了解九頭蛇在對外有多團結。他們分得清,搶的是内部權力,可若把内部輸給了外人又何來内部可言。
“他恐怕以為你在神盾局裡,九頭蛇不方便動作,賣我們人情。”郎姆洛把她的窗簾拉開一線,一線月光照到茶幾前的軟毯。
特拉維斯的人情不是随手瞎賣。外間的風言風語大約聽了不少。諸如萊納是受華尼托青睐的新生代。幾十年了,麥克總想着巴結第一流的毛病改不掉。
“你倒說得好聽。他那不算人情,是想要挾。”萊納披了件毛衣,夜有些涼,“這般猴急,怕這一遭是要徹底栽了。”
“我以為你起碼更關心,神盾局的反應。”
“你既得到消息,豈非業已提上議程?”
郎姆洛聞言一笑。頗是她的風格——懶費口舌。但今夜他心情很好,打算費一點口舌,“按你猜呢?”
“自然是想我去的。照他們邏輯,恐怕還寄希望摸清組織裡的幾股勢力吧。”
“他們不比你肯定。”
“遲早會的。這不正是你今夜來的原因?”
她又猜到了。最初幾年被人人追捧為天才,不是沒有道理。郎姆洛想。雲層從彎月前挪開,手套和衣袖間綁着的手表分鐘剛好走滿一圈,“留給你我的時間不多了。”是時候辦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