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對上的時候,郎姆洛搖了搖頭,意思是上一次探看的時候還不在這兒。換句話說,在昨夜淩晨與今夜淩晨之間,特拉維斯的人回來過這座工廠。
有趣。他們在彼此的眼光裡讀出了同一個詞。
淩晨與淩晨間的時段不那麼适宜地下作業。工廠地下盤繞的地道與布萊恩西區異曲同工,據傳那本是同一建築師的手筆。數十年的撲朔迷離,蝙蝠未必曉得,西區敲響的警鐘并不意外得把這位過分敏銳守衛的目光引導到了地宮。九頭蛇的定期報告裡屢次提到各方勢力埋怨地道的運作不再可靠,短期屯放的貨物數次不翼而飛,也有倒黴的喽喽在不透氣的地底被鬥篷幽靈捉過現行。他對特拉維斯的了解程度想來不會太深,若排除守株待兔的可能。而這片年久失修的地宮本已大半不複能使用,地下作業的範圍相當局限。加上神盾局和蝙蝠雙方對特拉維斯的矚目,貿然而直白往返這塊官方宣布的廢棄地隻會徒增嫌疑。
那麼,特拉維斯是如何辦到這近乎不可能的任務?
興許他們并沒有辦到。
推演中不存在的路,現實裡更不可能憑空滋生。所謂奇迹降臨,是降臨給準備充足的經驗者絕境裡的急中生智。特拉維斯的落跑卻發生在路近斷絕的倉促中。
郎姆洛和萊納往轉向相反方向,把背後留給對方。比起奇迹,他們更願意相信人心算計。不約而同得提高面罩、壓低盔帽,也幾乎在這兩個動作完成的同時、腳下步伐将邁未邁的一瞬,水管攀過、落了些水泥灰在縫隙的那堵牆面,自内而外得打開了。
郎姆洛握住後腰上的槍,萊納捉住刀柄。背抵背的防禦姿勢裡,其實肌肉并未全然緊繃,即便未眯起的眼睛也沒有此情此景下該有的如臨大敵。郎姆洛露出狠厲的興奮,萊納則是慣常的漫不經心。
打開的秘道裡沉重腳步聲裡穿插着掌聲,腳步聲很亂,掌聲卻有節奏。
亂,是因為來了兩個了無默契的人。不懂的相互配合往往是這種氛圍下最好突破的空擋。貓着腰的兩人又站直了些,腿上的肌肉又松弛了些。
“我還在想要過多久你們才會上鈎。”是麥克·特拉維斯,西裝革履,披着羊絨大衣,踩着皮靴,像個得意洋洋有些欠扁的勝者,“三天過去了,我本有些失望,原來是我妄自菲薄——不是你們洞察過人識破了我的小伎倆,是壓根沒有發現。”
他的背後飄起一角輕軟的黑色。黑色的鬥篷,蝙蝠俠。
萊納護目鏡下的漫不經心裡頭一回染上了一絲危險的不悅。背在脊柱的手和郎姆洛一樣,微幅、小心得移開武器,搭上了手表。不隻是手表的手表。沒有人想跟蝙蝠俠起沖突。不是此地,不是此刻。
郎姆洛在她的指骨上扣了三下,意思是共有三處懸疑。恐怕就是麥克口中的三天、三個陷阱。直到今天才正中下懷,因為反應單元之前的行動沒有帶萊納。沒有停留,沒有樣本抓取,也就不會給麥克留下足夠時間等到蝙蝠俠趕來。不論他以何種方式說服布魯斯和他一道守株待兔,有一點可以肯定,後者絕不可能整夜整夜和他在同一處幹坐着幹等。
麥克很快解答了這一點小疑惑。邀功的心情實在太迫切。“我給蝙蝠留下信息說,我的朋友們按耐不住要過河拆橋。他隻要過來看看,就會知道我們特拉維斯的清白,所有的疑雲籠罩都是你們的栽贓。現在,告訴我,是你們吧?我的朋友,是不是打算用這點小粉末做篇大文章,控告我們工廠非法冶煉振金雲雲?”
萊納無聲笑了。似乎連化驗的必要都不再有。他已此地無銀得承認。特拉維斯想拉攏更想要挾九頭蛇。和他的父親艾朗一樣,這是個不甘于人下的野心家。他企圖在捉住萊納這貨勢力的同時、割斷他們與其他内部派系聯合的後路,又想借今夜栽倒的行動隊要挾整個九頭蛇莫要輕舉妄動、證明他麥克·特拉維斯不是他們想要即要想扔就扔的普通貨色。
可惜他忘了一點,所求越多就有越多破綻。這一手離間想法很好,卻不太實際。
“你的手段,比起艾朗,遜色很多。”郎姆洛的聲音在變聲器下也和蝙蝠一樣喑啞,“有時間的話,我倒不介意和你的新夥伴談談,你和艾朗的如意算盤,想必他會很感興趣。”
他或許會。隻是眼下他更有興趣的是生擒他們。
蝙蝠披着鬥篷飛撲而來的同時,郎姆洛也箭步相迎。兩道相對的拳眼卻未能交接。因為傳送陣帶走了他和萊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