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爾伯特的回應是直白的白眼。

“我在想，他們狀似突然得問起抑制劑，莫非聽到了‘夢境’的風聲？”迪恩派克果然話鋒一轉，用一貫的漫不經心撕開犀利視角，“如果他們連這都知道了……”

他意有所指得望向華尼托，與後者恰擡來的眼光平平相撞。

“他們與你聊起‘機械改造人’的創意，和邁爾伯特談‘抑制劑’的合作，在我看來，更像是到處抓一把的僥幸。”華尼托平靜得搖頭，仿佛聽不出迪恩派克層層鋪墊的尖銳，“我想，很快要輪到我了吧。”

“先驅菲尼克斯項目核心是基因，到貝魯西斯時代依舊不變，他們卻把重心落在從旁輔助的藥物。”邁爾伯特坐到了另兩位之間，“即便是機械殺手威懾查特韋格，比起機械工藝，他們的關注點仍停留在藥物對機械人的思維控制。究竟是他們錯估生物與機械工藝的殺傷性，還是有人精心引誘放大了藥物副作用？”

迪恩派克與華尼托俱報以一笑。不同在前者嗤笑，後者和煦。

“我們若在這繼續糾纏着互相指責，兩周裡不會有進展。”華尼托的聲音是與和煦笑容相反的冰冷。

迪恩派克比了個拉拉鍊的手勢示意妥協，邁爾伯特略顯不耐得咂嘴，也算是短暫達成一緻。

***

聚集了九頭蛇三巨頭的峰會背後，是圍繞近來再度翻紅的“夢境”技術而展開的一系列議題。包括但不限于再開發的側重、調試範圍、資源人力配比等等。

凱米士奇的抑制劑雖不是專用催眠、麻醉藥物，因其強效也具此功能，在不着重強調“不留痕迹”的項目、試驗體方面，有過配合“夢境”同時施用且有成效的案例。迪恩派克第一時間将神盾局的探問與“夢境”聯系，除開草木皆兵的成分，也是确有其事。

斯泰爾森挂名在尤尼沃斯的項目，加之貝魯西斯洗腦後的順風，使華尼托處于相對有利的地面，這自然不是迪恩派克樂意見到。何況這裡面還有一處微妙，尤尼沃斯宇宙所雖隸屬科伯雷特旗下，但真正掌有控制的非是他迪恩派克，而是華尼托。華尼托本人的專精在生命科學，尤其基因生物方面，而作為九頭蛇數大基地的負責人，她的勢力涵蓋範圍極廣。這些年她有意無意營造的低調精英形象，深得人心。和他們的陰晴不定恰成對比。

華尼托投去淡淡一瞥，像是看穿了他的防備猜疑，又像隻是平淡無奇普通的一眼。她沒有為他留下太多無端揣摩的時間，“既然沒有人想發言，那便由我起頭吧。貝魯西斯已準備到七八分，雖然我個人建議給予更充分的時間精調，你們若急于投用，我們這邊也不會反對。倒是迪恩，你們的XA系列進展如何？前些天才聽史瓦格爾說，阿琳娜不止一次向他抱怨XA系列的過激反應和嚴重暴力傾向。委員會接到的投訴報告似乎業已積壓成箱？”

說着莫要互相糾纏的人，自己首先最是嘴上不饒人。她啊，看着無所謂，其實半點虧都不會吃。

”你啊……誰說邁爾睚眦必報，分明……”迪恩派克發自内心而感好笑，也确實露出了無奈笑容，“XA系列繼承了母本的不穩定性，表現為易怒、火爆、缺乏耐心等等，但它毋庸置疑是迄今為止我們所有系列中，機能最強的一款。在突破性系列創生之前，我們沒有放棄的打算。至于新系列的開發，華尼托博士，我們仰仗于您。”

知道他不正經，她報以嗤笑。

邁爾伯特見慣了這兩人不時的争鋒，沒有放在心上，“你們說的XA系列母本，是華尼托小組不久前的成果，還是更久遠的……”他一時找不到合适描述，但大家都懂。

“華尼托的。我們資助的研究小組針對成功的先驅模型發表過數篇刊文，建議你有空可以看一看。刊文的結論簡單講來，可說是一緻的，即曆史條件中的偶然性和載體的特異性過強，使模型不具備普遍可靠價值。”回答他的是迪恩派克，“說白話就是無可複制。”

“摒棄未免可惜。”

“誰說我們／他們要摒棄？”迪恩派克與華尼托異口同聲。後者比了個“請”的姿勢，迪恩派克回禮後才悠悠繼續，“這項技術太過誘人，我們不忍心舍棄，也就隻好委曲求全得削弱後再類比應用。”

“原來如此。”邁爾伯特若有所思。語畢才留意那二人不再接話，隻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方後知後覺，“哦，我們那兒比不上你們這兩個項目的驚為天人。‘量化情緒力量’——别笑，我知道你們看不起項目名稱，嫌棄太文藝——量化效果暫時達不到預期。”

凱米士奇的抑制劑過分風靡的那段時間，邁爾伯特怒氣沖沖說要反其道行之，“量化情緒力量”項目因緣而生。實則是由情緒和誇張劑兩步核心組成的課題。

“委員會對你推倒重來，回歸抑制課題沒有異議。”言下之意，沒人會和他計較耗費的時間、人手、精力、财物。

“我偏要做出成果。”邁爾伯特最煩華尼托揶揄的口氣，全然不覺，那是于她過分明顯的激将。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