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個人是琴酒,他也有這個自信。
工藤新一雖然不知道那個女孩喜不喜歡自己,但一定害怕她喜歡别人。在問出這個問題前他不知道答案,問出這個問題後,他肯定了答案。
什麼是喜歡?
蘭想起那一天在車上,琴酒問她的問題。那時的答案和現在的答案一樣嗎?
她不知道,應該說她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即便琴酒的行為越界,她也抗拒過,掙紮過,被迫忍耐過,從來沒想過要更進一步,這樣也能叫喜歡嗎?
她怎麼能喜歡他呢,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
然而下一秒,柯南脫口而出的話更令她無法回避,隻能面對。
“蘭,直到現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變回工藤新一,但即便我永遠都變不回去,你的幸福對我來說也是首位的,将來無論你選擇誰,我都會尊重并祝福你的選擇……”
說着說着,男孩的臉在她的眼眶裡模糊了。
“……那個人可以是新出醫生那樣的,可以是京極那樣的,可以是服部那樣的,可以是若松,可以是瑛佑……可以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任何一個,但我知道,不會是琴酒的,對吧?”
字字句句的叩問在蘭腦海裡掀起電閃雷鳴,轟然一聲,嘩嘩的大雨停了,在泛白的微光中,她咬着淚點了點頭。
心髒又開始痛了,像植入的幻覺漸漸清晰,蛛網般蔓延至全身,将她整個人網在裡面。
下一秒,少女如斷線的木偶般倒了下去,驚愕之下柯南甚至來不及去接,就看見她在泥濘的濕地裡翻來覆去,露出溺水一般的眼神。
慌忙跑過去卻意外被推開,踉跄幾步再上前,她卻一個狠力咬破了自己的手。
毒發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認知。
可誰也沒告訴過他,毒發的症狀會是這樣的,她說的有一點疼,是這樣的疼法嗎?
“别過來……”
“我不想傷害你……新一。”
丢下這句話,眼前的人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轉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柯南想也沒想拔腿去追,熟悉的街道卻再也沒了她的影子。
蘭躲在角落裡,直到那個小小身影跑遠才步履維艱地往另一個方向前行。
六個月了。
整整六個月,她差點在那個男人編織的夢境裡忘了這件事,後背的疤痕明明還清晰着,怎麼能忘呢……
凜風中,月色降了下來,路過偵探事務所擡頭看了一眼二樓的燈光,沖動持續在心底發酵,一時間疼痛緩了下來,喘口氣的間隙,她用盡全力支撐自己跑向那個未知的答案。
别墅安靜得宛如沉睡的猛獸,就跟以往無數個漆黑的夜晚一樣,琴酒沒有回來。
淩晨12點。
米花町最繁華的街道,夜晚永無止息。形形色色的男女從身邊經過,街頭藝人在路邊唱着流行歌曲,規律的節拍振聾發聩敲擊着心髒,敲打得五光迷離的街邊小攤都在炫目中發抖。
直到大路收縮,視野變得狹窄,痛楚卻像打開的匣子一瀉千裡。
瞬息之間,少女輕輕倒向了路邊的牆角。
聽說沒有人在這種毒性發作之下堅持超過半年,現在,她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看着面前的紅磚牆,有那麼一刻差點就地撞上去。
可她不甘心,讓答案就這樣淹沒在死亡裡,她不甘心……
就在這時,剛還昏黃死寂的街道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朦朦胧胧中,她聽到有人在對她說話。
“小姐姐,在地上躺着做什麼呢?”
“喝醉了嗎?”
“看樣子挺像,不過這眼神也有點像磕了藥……”
男人眼神忽暗,“年紀輕輕就玩這麼花了?”說着提牲口一般将少女從地上提起來,捏着她的臉左右擺了擺,露出滿意的笑。
“小姐姐,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沒有聽到回應,男人笑得更詭秘了,轉動下巴跟身邊兩人遞了眼色,目光交接,兩雙手立刻伸過去一前一後将她攬住。
感受到腰間陌生的,正在揉捏的手掌,蘭眯了眯眼。蠱毒剝奪的是她的感官不是意識,她的大腦一直很清醒,僅僅一瞬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不甘夾雜着憤怒在心底燃燒,忍不住擡起腿……換做平時這種喽啰她一腳一個毫不猶疑,現在卻有些使不上勁了。
男人玩味地看着少女緩慢的動作,目光卻似唾液一樣黏在那濕漉漉的裙下,他立時将手湊過去,不料卻被一隻細白手臂擋了回來,正要換手操作,下身冷不防被踹了一腳。
趁此機會,蘭用盡殘力掙開身邊兩個男人往回跑,然而腳力不支跑了幾步就被追上了,她朝其中一人揮出拳頭,另一人适時絆了她一腳,這一腳令她失了重心,踉跄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來不及睜眼,天地回旋間身體突然朝一側傾斜,不受控制地沿坡道疾速滾向看不見的黑暗底部。
止不住的眩暈中,她的意識逐漸變輕,仿佛正在脫離身體,直至滾落到一個人的腳下才停止。
三人見此情形立即順着斜坡追下來,為首的跨步上前,看着咫尺開外默不作聲的男人道:“麻煩讓一讓,這是我女朋友。”
男人沒有動,嘴角白煙在黑暗中徐徐萦繞着。
“喂,跟你說話呢……”見男人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為首的不禁惱了,一拳揮到他面前,聽到的卻是自己手腕骨折的聲音。
冷汗順着前額流下,身邊兩人撸起袖子上前幫忙,腿剛擡起來就停在半空中。
為首的睜大眼睛,眈眈注視着抵住自己眉心的冰冷黑洞,不自覺扯了扯嘴角,“呵呵……槍?你以為老子是被吓大的嗎?”
銀發随風而起,他聽到黑衣下飄來的一聲冷嗤,森白牙線隐在暗處有種說不出來的詭谲,直至一寸一寸向上看到那雙眼睛,整個人突如十二月的冰柱凍在原地。
“你倒是看得起你自己……”
咔哒——保險解鎖的聲音。
“雖然我很久沒處理過屍體了,但可以為你破例一下。”
驚駭之下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拔腿就跑,連滾帶爬消失在坡道之下,昏暗的街道重歸死寂。
踩滅煙頭,琴酒蹲下來仔細審視布滿泥濘的少女,她像一隻剛剛打撈上來的魚在地面撲騰着,扭成一團,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正半眯着望向他,他目光暗了暗,粗啞的嗓音随之沉到谷底:
“看看你,真是狼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