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像從一個漫長的夢境中醒來,切斷的記憶連成珠線,那一顆顆珠子,是琴酒每次出現在她發病時的節點。
那麼準時,會是巧合嗎?
恍惚間,腦海裡浮現今晚赤井秀一提到的B計劃,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她,有些問題如果現在不問,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琴先生,你有喜歡的人嗎?”
話落,一如預期中那般,琴酒轉過來笑了下,問出似曾相識的問題:“什麼是喜歡?”
正當她的記憶回溯到一個月前陽光明媚的那個午後,男人又道:“如果是你說的那種喜歡,沒有。”
“那你的喜歡是什麼呢?”
男人不回,她又問:“常聽伏特加先生跟你提起雪莉,雪莉是誰?是你喜歡的人嗎?”
聞言,男人眸光停在半空,從酒保手裡接過剛調好的雞尾酒滿入高腳杯裡,微不可見地抿了口,答:“一個聰明的女人。”
“琴先生喜歡聰明的女人?”
“不然呢……”琴酒擡起下颚斜視她:“世上絕大部分女人都跟你一樣蠢,物以稀為貴,這是自然界不變的真理。”
下意識地,蘭忽略了他後半句話,隻關注到前半句話,閉眼塞了一口蛋糕進嘴裡,語帶不滿道:“又在說我蠢了,琴先生說話歸說話,為什麼那麼喜歡冒犯人呢……”
“你沒有冒犯我嗎?”
“我什麼時候冒犯你了?”
“你所說的每一個關于真善美的言論都是在冒犯我。”
“……”
男人的話和蛋糕一樣噎在喉嚨裡不上不下,蘭禁不住想,如果聊天也要分出勝負的話,那她會被他打敗無數次。
“所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的喜歡是什麼……”
似是對她執拗的發問感到不耐,琴酒晦暗的眸光悄然靠近,扣住她的下巴強硬地塞了口蛋糕進來,欣然看着她咳了兩下才道:“喜歡是個缥缈的詞,人是世界上最善變的動物,你今天喜歡的東西明天不一定喜歡,今天喜歡的人明天不一定喜歡……”
蘭猛地灌了口牛奶,見他從懷裡掏煙點在食指間,目光深冷,“我不會為今天去賭上我的明天。”
好半天,直到那根煙快要燃盡,蘭才在一片懵懵懂懂中品出他話裡的意思,“你是想說,你不會喜歡任何人是嗎?”
說完,她看到男人滿意地笑了笑。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中,她再次發問:“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你喜歡的東西嗎?”
忽地,籠罩在明滅暗色中的那雙眼眸映照出幽幽綠光,麻木、冷酷,沒有靈魂般:
“我喜歡無機的,确定的,永恒的東西。”
“什麼是無機?”
說到這,琴酒薄唇微勾,意有所指道:“例如石頭、礦物、金屬以及……”
“……人的骨頭。”
被他尾音的沉冽氣息驚了下,蘭微微吸了口氣,緩和道:“所以琴先生喜歡這些冰冷的東西勝過生命?”
“你難得聰明了回。”
蘭垂下眼皮,凝視空空的玻璃杯,“可是為什麼呢……”
琴酒笑看她:“人的一生不過百年,所謂感情也被壓制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絕對的忠誠,絕對的信任都是不存在的,唯有死亡可以讓瞬間變為永恒,永恒意味着絕對。”
“我還是不懂……”
“骨頭能在地下埋上千年不朽,肉-體卻會在幾十年間迅速衰老、腐爛,這麼看來,死亡不是終結,而是開始。”
這一刻,蘭終于聽懂了他說的。
“原來琴先生要的,是永遠不變的東西……”
——人離開得久了,心會變嗎?
原來等待新一的過程裡,她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生命是不确定的,死亡是确定的……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理解了琴酒的世界,理解了他口中關于死亡的涵義,可是理解歸理解,卻無法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