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嗓音含着月色,凄然無比:“我也不相信,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的話。”
提及當初,白梅仍舊十分絕望。
阿銀入魔後,第一個死的,就是離得近,又和凡人區别不大的夏浮,接着就是沖上去壓制他的黃奕和金刀。
等陳風發現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誰也沒有想到,危險來自于書院内部。
他顧及着阿銀,不願傷及他,隻能讓學生先逃走,但那時候沒人願意逃走。
也無法逃走了。
阿銀原本實力與天賦都不差,再加上殺死吸收了其餘幾人的修為,更加難以對付。
他操控毒蟲蛇蟻甚至水底的生物,将整個白梅書院圍住,這裡就是他一人的屠殺樂園。
阿銀曾短暫恢複過意識,在他痛苦和絕望中,在親人好友的屍體中,白梅親手殺了他。
“一切都很巧。”白梅再次提及往事,周身是散不去的哀愁與怨恨,“挑了個我閉關的時候。”
被仇恨撕碎了理智的白梅,毫不猶豫趕往了最近的魔族聚集地。
後來……
白梅沒再繼續,轉而坦白:“我回到書院,嘗試過将阿銀趕出去,事實上,我也成功了。白梅書院在宗門大比中連個名頭都沒混到,但它磕磕絆絆的,也活下來了。”
“然後呢?”時蘅忍不住問。
他隐約猜到了結局,因為白梅書院的時間倒流隻局限于這一塊地方,影響不了外界。
阿銀離開,就是消散,外界也不會有阿銀這個人。
而白梅隻用一句話概括了結局。
“歲數終結,人心離散,枯樹老死,難生新芽。”
時蘅渾身一震。
如夏浮一般,天賦不佳的修士,歲數也不過凡人百年。
而他們死去之後呢?
人心離散。
這裡的妖族尚且年幼,他們歲月漫長,天真爛漫,不會願意一直留在書院内。
最後留在原地,守着這座早已死去的書院的,隻有白梅一妖。
她是以怎樣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目送她的孩子們離開,或者說,死去。
時蘅咬牙,但是他不明白。
“為什麼?”他問,“為什麼阿銀會突然堕魔?”
雖然阿銀出身特殊,又沉默寡言,但這段時間的相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個好孩子。
學院内同窗友愛互助,院長盡心盡力。
時蘅想不出有什麼導緻他入魔的理由。
白梅粉唇微啟,就乍聞天邊響起一道驚雷。
雷聲轟隆,經久不滅,仿佛要将天劈開個口子。
是天道在警告她。
天道不允許她說出來。
白梅笑了,很嘲諷的笑:“換個話題吧。”
她又想了想,語速很快:“不過很快你們就能明白為什麼了。”
天雷終究還是落下來了,但在下一瞬。
滿天白梅花飛舞,将天雷牢牢擋在了外面。
白梅眼含戾氣,昂首道:“少給臉不要臉,我方才的話,沒有半分觸碰規則,你有什麼資格劈我!”
天雷悶響了兩聲,最後不情不願地消散了。
時蘅已經斂目,藏住了心底的駭然,這件事居然觸及到了天道?或者說,天道居然會在意這件事?
為什麼?
就算阿銀入魔另有玄機?但和天道扯上關系……
時蘅心裡掀起驚濤駭浪,腦中一片繁雜。
修真界沒有人會不知道天道。
天道無情,以萬物為刍狗。可天道亦有情,一花一木,一鳥一魚,皆在其庇佑下生活。
人族飛升,尚且要得天道應允,若是天道不允,則飛升失敗。
時蘅此前從未思考過,天道,到底是什麼。
還有白梅的話,“規則”。
妖族無法飛升,這是規則;人族修行艱難,這是規則;靈族誕生艱難,死後便是魂飛魄散,這是規則;靈獸一族難以開智,這也是規則。
從某種角度,天道很公平。
但是,魔族呢?
這個安穩了百年的族群,時蘅發現自己其實對他們,知之甚少。
“我知道的不多,”白梅呵出一口氣,看着它慢慢消散,“那還是繼續說說,我回到書院後的事情吧。”
書院的每一次輪回,都是對白梅的一次折磨,哪怕是小範圍的逆轉時空,都要耗費她大量的修為,而看着愛人死去,心血被毀,讓她瘋癫到幾欲成魔。
所有的一切,都是飲鸩止渴,白梅渴盼着毒發的那天。
直到有人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