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鳳凰社說了,明天開始,暫時不會去幫她們了,”謝伊捧着杯子,仰靠在沙發上閉目休養,聲音也不再像下午那般迫切,清醒藥劑的藥效也該過了。
“為……為什麼?”赫敏卻顯得很急切,“食死徒的騷擾不會停止,就算這批攝魂怪暫時消失,可還有其它地方——還有很多,很多需要幫助的人——我今天已經有經驗了,下次肯定能幫上忙!”
“因為……”謝伊慢悠悠地抿着熱可可,眼底的疲倦卻沒被飲料撫慰下去,她無奈地歎氣,“因為我累了,現在用不出守護神咒。”
她拿起自己那根沾了不少灰塵的魔杖,輕輕在空中畫了個圈,冷杉木魔杖不再像用其他魔法般自然、輕松,它隻是抖了抖,連一點銀光也沒閃出來,更别提蹦出一條歡快的小狗。
“我沒精力去想快樂的回憶,”她平靜地把魔杖放回去,好像這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是啊,她是會累的。
“别那麼緊張,”謝伊笑了笑,臉上隻有熟悉的疲憊,好像隻是在圖書館待了很長時間,“過些天就休息好了,很正常——是不是太早帶你看這些,接受起來沒那麼輕松,但是早晚……而且留你一個人在屋裡我實在沒法放心。”
“不……沒有,我應該更早……”
其實赫敏有很多想問的,比如那些被吸取靈魂的人、緘默人的研究、喬麗絲的狀況還有負責人為什麼說她從家裡逃跑……分明之前還說是休養。
但她想,很多東西其實沒必要問,謝伊能說的自己會告訴她……其他的,她能猜到。
“為什麼……要用鎖喉毒氣呢?”她問出了最開始的疑惑,“那裡有很多傷患,如果塞德裡克和她們沒抗住,所有人都會……”
“因為那是我在短時間内能使用的——最節省資源也是最安全的做法。”謝伊平緩地回答,她放下杯子,用魔杖朝卧室輕揮。
一盤精緻的手工木制巫師棋落在茶幾上。
“陪我下下怎麼樣?”她把自己的棋子放出來,任由它們伸着懶腰跳到位置上,又從另一個屋子裡招來盒黑色棋子擺在另一邊,“祖父以前的聖誕禮物,歐尼的借你用,别告訴他。”
赫敏不明所以地坐在對面,其實她已經很累了,不過紛亂的心情讓她不想睡覺,下下棋或許能平複心情。
“迪戈裡說過什麼吧,”謝伊一邊催促棋子往前走,一邊問,“啊,我知道她們的評價……不過堅持自己的做法。”
卒子往前挪動兩個格子,占領中間的格子,它不滿打着哈欠,對清夢被擾很是不滿。
“當時的情況很明顯,黑巫師在攝魂怪的掩護下進攻,鳳凰社要防範攻擊、要拖住攝魂怪不讓它們去城内、要保護身後的民衆,也要禁锢她們以防亂跑,但人數不足,這導緻幾人必須一面維持守護神咒一面防禦,後面的民衆讓她們沒辦法縮小魔法的保護範圍,否則那些人都會被攝魂怪攻擊。”
赫敏靜靜地聽着,這些她已經從塞德裡克那知道了,要不然也不必急着求援。
“而我有很多種選擇,從最外層一路用守護神咒打進去;探明情況後即可加入保護隊列補充力量;從地方背後突襲,内外夾攻,以及更多……”
謝伊移開了自己的主教,否則它會被赫敏的戰車吃掉。
“最開始,我并不知道攝魂怪和黑巫師的具體數量,也不知道對方的戰鬥力……就算對自己有點自信,也不敢妄自尊大到能憑自己一個人打進去——而且當時我的精力靠魔藥支撐,在攝魂怪群裡護着你,再和它們戰鬥,隻要守護神的力量弱了一點,我們就完蛋了。”
謝伊用皇後擋在可能會被吃掉的卒子背後。
“至于補充戰力,也不過是陷入和之前她們相同的狀況,最多加了兩個人,能多撐會兒等待支援罷了。”
“要是從背後突襲?”她輕聲說道,讓另一個卒子向左走,可它死活不幹,因為皇後無法把它納入保護範圍,它不願意犧牲自己。
“赫敏,你說你的守護神能保護我們兩個人嗎?”謝伊隻能無奈地換顆卒子往前一步,它很安全,“面對更多的攝魂怪,在我進行攻擊的同時,你能撐起我們兩人的保護傘嗎?或者說我來使用守護神咒,你能抵擋幾個黑巫師的攻擊呢?”
“可是鳳凰社會幫忙!”赫敏忽然說道,她從來不被動防守,用自己的棋子往前進攻。
很奇怪,這些棋子比以前和羅恩下棋時用得那些順手很多,它們聽從自己的口令氣勢洶洶地往前走,好像這種場景對它們而言很是熟悉。
但謝伊的完全不一樣,她總得哄哄自己的棋子,因為一旦有危險它們就不樂意動了,反而隻有皇後在忙前忙後。
“可你忘了,”謝伊拿起一枚卒子,它隻斜上前一步就能吃掉赫敏的卒子,可它不願意,因為它必然會被象吃掉,接着或許皇後會為它報仇,但它說什麼也不樂意犧牲自己,反而掙脫出來往旁邊跳了一步,把皇後暴露在對面。
“你看,巫師棋就是這樣,有時候不是因為你的棋藝有多爛,如果換成你們那些不會動的國際象棋……歐尼和我誰能赢可說不定,”謝伊靜靜地看着自己的皇後被打翻在棋盤上,然後憤怒地沖過去和剛才逃走的卒子打一架,“但是棋子是有自我意識的,它不會按照我的想法走……你說那些被保護在背後的民衆,就會規規矩矩地待在那認命嗎?”
赫敏忽然愣住了,甚至趕不及乘勝追擊,下了一步臭棋,她的皇後落在不該落的位置,被自主行動的白色卒子一拳打翻。
“她們,可不會在乎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姑且就讓我用好壞區分吧,”謝伊淡淡地笑着,仿佛隻是在教赫敏寫作業,“在她們眼裡看不見外面的攝魂怪,隻能看見兩方人在對戰,一方人似乎是在保護她們,可你知道鳳凰社必須限制她們的行動——也就是說她們隻知道兩撥人是敵對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要幫她們,她們從哪明白呢?
“那些往複的魔法,受傷者的哀嚎,施加在身體上的限制卻都是實實在在的……你說一句自己是來幫她們的,她們就信了嗎?
“你說,等看到那些奇怪的人和敵對方打起來,也許有的人身上的禁锢咒失效了,鳳凰社不再精力維持。
“你猜,有幾個人能保持冷靜,就算有人能冷靜下來呼籲,有多少人會聽?又有多少人會理?
“你認為……她們會不會想着逃跑呢?
“又或者……會想着——啊,也許我搶到那根木棍……就能擁有這同樣的力量——呢?”
啪——
赫敏忽然清醒過來,她被将軍了,本來不是這樣的,她剛才走神了,被謝伊帶着走了好幾步差棋。
但……還來得及,沒有将死,她緩過神搶救自己的國王。
這時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其實謝伊剛才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将軍,但是她都沒那樣下——因為棋子不願意,這會讓它們陷入犧牲的危險——巫師棋和國際象棋的差别就在這,它們擁有自己的意識,棋手必須和它們契合才能下上一盤好棋,這也是她被羅恩打敗那麼多次的原因,她經常控制不了那些棋子。
“所以,”謝伊無奈地又把一顆棋移到安全的位置,即使它本可以幫自己赢得勝利,“我必須要想一個能夠節省時間,能夠快速擺平事态的方式……我們沒那麼多力量可供攝魂怪消耗——鎖喉毒氣很危險,但它在當時能保住所有人。”
“人……不是數字……有自我意識、有思想、有情緒,人是生命……不是可以随意消耗的物資,”謝伊忽然喃喃着又順手救下了一枚棋,原本占據優勢的重陷頹勢。
“人不是國際象棋的棋子,不可能輕易以子換子,”謝伊又救下一枚主教,國王已經暴露在外了。
赫敏忽然明白了,謝伊其實是在自言自語,塞德裡克說攝魂怪和那些話對她沒影響根本是胡扯……不,隻是因為不了解。
這個人連惡咒都不肯用……看到那麼多……那麼多被攝魂怪……怎麼可能沒有影響……
她也明白了為什麼過去歐内斯特說和謝伊下棋很沒勁,因為這個人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赢得棋局,她是在保護自己所有的棋子……那些棋子有自己的意識,知道她會怎麼做,歐内斯特的棋用起來順手也是,它們早就了解對面這個人,隻會被動防守,隻要舍得犧牲……就必然能勝。
謝伊盯着眼前這詭異的局面,它剩了不少棋子,還有很多力量,可國王就在原地面對危險,舉着椅子,好像準備一格一格地往前跳,由自己擊敗入侵者。
“可是戰争哪有不死人的呢,”謝伊漏出了一個慘淡的微笑,“我救不下所有人……”
赫敏想說點什麼,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得說點什麼……
“但還是得想想辦法,”沒等她說話,謝伊走出了保護國王的一步棋——王車易位。
“……現在,我還有時間……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