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娘子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剛蒙蒙亮。

側頭看到枕邊閉着眼亂爬的小怪物，吓得驚叫一聲從床上做起。“妖怪——”

“在哪？在哪？”拿着一隻木棍的小六掀開門簾跳入，站在門口用着反握的姿勢，高聲叫到：“妖怪吃我一筆！”

還沒說完被端着溫水急急趕來的吳嬷嬷順手推搡到一旁，“鬼叫什麼，休要擋道。”

吳娘子被這番打岔，盯着床邊小怪物的驚恐神色倒緩和了幾分。

見進來的人是吳嬷嬷，他才抖着聲音，指向床邊小怪物問出此時最關心的問題，“這東西……怎麼在這裡……”

“娘子可是吓着了？”吳嬷嬷忙放下手中陶盆，快步過來一手抄起亂爬的小怪物就塞入身後小六手中，“快把這小東西帶回去，若讓皓哥兒知道你們又将它偷偷帶出來玩兒是要生氣的！”

小六撇嘴，“阿醜餓得叫喚,我才帶它出來喝些羊奶，定是阿大忘記把它送回去了，同我有什麼關系!”

"就你多話。”吳嬷嬷戳他腦袋，小六滿臉不高興抱着小怪物看吳娘子沒吭聲，這才乖乖小跑出去。

吳嬷嬷轉回身才發現吳娘子依舊臉色極差，老人家不免憂心起來，“娘子莫不是被魇住了？怎麼面色那麼差？”

吳娘子聲音艱澀道：“嬷嬷昨晚……我是怎麼回來的……不！那個怪物怎在我們家裡？”

吳嬷嬷恍然，隻當她是被小怪物醜陋模樣吓壞了，忙安撫道：“娘子莫怕，這阿醜是昨夜皓哥兒去接你時候從路上撿回來的，瞧着應是被誰剝了皮的狸子，雖醜了些到底不是什麼能傷人的東西。”

想起王娘子生産時的種種異象！

還有剛出生就滿口利齒，嚎叫畸變成怪物的嬰孩！

吳娘子渾身顫抖，一把攥住吳嬷嬷手臂，語無倫次道：

“不！那不是什麼狸子……那是、那是……”妖怪！

隻是最後兩字不知道為什麼，好似受到禁锢一般，無論她張口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說出。

吳娘子眼中閃過深深恐懼，攥着嬷嬷的手也不斷扣緊，目光中露出絕望之色。

吳嬷嬷見狀心中也有猜測，隻當她昨晚也看到了街上鬧妖怪的事兒，忙把人攬入懷中，撫着她的背溫聲道：“娘子莫怕莫怕！昨夜在街上殺人的那隻妖怪已經讓皓哥兒殺了，巡檢衙門今個兒一大早問了話之後，還往咱們這送了賞銀過來。”

吳娘子怔了怔，面色數變也顧不得旁的，直接翻身下床，“皓哥兒殺妖怪？這怎麼可能！”

她自己生得兒子什麼德行，她如何不清楚？

殺妖怪？就憑他那細胳膊細腿欺軟怕硬的熊樣兒？這是絕不可能的！

想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

葉母拉下了臉，也顧不得家裡有隻妖怪，隻覺氣不打一處來。“這混賬東西莫不是貪了旁人的功勞？這可不成！”

說着從架子上扯下外衫，剛套好就想往外走。

吳嬷嬷急急攔住，嗔怪道：“瞎說什麼！昨天夜裡那妖怪闖進家裡，皓哥兒把我們留在屋裡，自己同那妖怪打了一場！”

“咔咔兩下，就把那妖怪捅了個對穿，這事真真的！”邊說吳嬷嬷還對着自己脖子比劃兩下，“家裡人同幾個街坊都瞧見的，可做不得假！”

“你休要冤枉哥兒！”

吳娘子愣怔在原地，滿臉不可置信。

這……說的是她生了副豺狼脾性的兒子？

吳娘子猶有不信，正巧這時候門外傳來小孩們幾聲叫喚，“娘子——嬷嬷——又有人來啦！”

吳嬷嬷在身前蔽膝上擦了擦手，對吳娘子道，“娘子，咱家門闆子被那妖怪砸壞了，可别讓旁人跑進來偷東西！我先出去看看！”

吳娘子微微颔首，“嬷嬷自去。”

見吳嬷嬷出去，吳娘子才沉着臉打整好自己一身裝扮，她這個兒子從小性子就不好，表面瞧着似模似樣，偏背地裡心胸狹隘有愛記仇。

吳娘子寡婦當家，性子最是要強，平日對他管教甚嚴。

隻是因孩子幼時為夫子幾句訓斥就偷偷捏死人家的貓兒這事情，吳娘子給了他一頓好打。

母子倆本就不親近的關系，更加僵硬。

娘家靠不住，夫家欺負孤兒寡母，親兒子視自己為仇寇，吳娘子如何不傷心。

城隍廟前的半仙兒給她算過，此生本沒有母子緣分。

這孩子應是她娘家那個跌死的賭鬼弟弟轉世，恨毒了她這個不幫扶他的親姐姐，這才投生做她的孩子前來報複。

吳娘子不知該慶幸因為這樣離譜因由，好歹讓她不至于喪夫之後被夫家族人發嫁，還是該恨自己竟生了這樣一個讨債鬼。

她能做的隻有在自己年老體弱之前，盡量管束這個兒子莫要胡來。

吳娘子長歎口氣，嬷嬷說得信誓旦旦，什麼殺妖怪撿狸貓，她是半點不信！

隐約聽到院子裡有人提到葉秀才，吳娘子隻覺額角抽疼。

不知外面又是讨債兒子惹下的哪樁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