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蓁臉色數變,她院中藏了不少東西,雖施了障眼法,可薛妙妙到底還沒有氣運全失,誰曉得會不會出什麼變故?!
她想盡快趕回去查看,就聽薛夫人一聲怒斥,“她想打殺誰?!”
薛玉蓁轉向薛夫人面色難看,正想把人勸回去,誰料薛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要鬧出什麼禍事?玉蓁莫怕,阿娘會為你做主的!”
薛夫人受朝廷氣運庇佑,若是發現什麼……
薛玉蓁笑不出來。
此時薛玉蓁的東院才真是亂成一鍋粥。
薛妙妙提着劍追到二門處,才看到抱着包袱低頭順眼跟在管事後面,向一對夫妻行禮的沉香。
男子看也沒看她,隻沖着态度倨傲的管事陪笑巴結。
女子毫不客氣搶過沉香懷中包袱,“妹子這是帶了什麼東西?”
這對夫妻的人品早在他們當年找上沉香打秋風時候,薛妙妙就已經了解過。
她的目光一直定在那個不言不語的“沉香”身上。
就算身高體型和樣貌衣着,連額角指甲蓋大凹凸不平的燒傷都一模一樣。
可隻需一眼薛妙妙就能認出這人并不是她的沉香姐姐。
沉香個子高挑,總是腰闆筆直,張嬷嬷最見不慣她這副模樣,曾拿着棍子抽了她好一頓,就為了讓她學會如何縮肩垂頭,做出低眉順眼的模樣。
沉香學不會,薛妙妙看不慣,張嬷嬷拗不過兩個小孩這事隻能不了了之。
隻是有旁的主子在時,嬷嬷很少會讓沉香出現在跟前。
眼前這個假扮沉香的人并不知道,沉香永遠不會這樣畏縮地跟在人後面,扭着腰亦步亦趨,也不會用這樣畏怯又柔順的眼神看向所謂家人。
可這人身上的衣服正是沉香昨日所穿,腰間繡樣歪七扭八的巾子正是她為了和薛玉蓁鬥氣,練了好幾日女紅繡出來的。
實在拿不出手才送給沉香,誰料她不嫌醜竟拿出來系着,羞得自己昨日同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薛妙妙閉了閉眼,掩下其中淚意。
二管事是府裡老人,受過囑托照看薛玉蓁的院中。
自己上前去要人隻會被當做小姑娘胡鬧,薛妙妙很清楚想唬住這些管事,自己的分量是不夠的。
可她不能去求阿娘!
因為她不知道沉香被帶去哪裡,而在阿娘眼裡沉香是丫鬟,薛玉蓁是姐姐,拿個丫鬟的去向質問親姐,這是母親絕不會允許的。
尊卑體統,這些在長輩看來,都是一出生就合該刻在她腦子裡的。
薛妙妙低頭看了看手中緊握的佩劍,掌心生出的汗意讓她不自覺更加用力攥緊劍身。
她很清楚從前隻是小打小鬧,一些哭鬧拌嘴父母尚且能夠容忍。若走出這一步,在父母眼中她恐怕就真是個忤逆放肆的混賬東西了。
父親的訓斥,母親的怒罵,哥哥的嘲諷,還有……薛玉蓁的幸災樂禍。
這些後果一一在腦中浮現,似乎要将她拖拽進無法呼吸的深海中。
另一邊是小時候狼吞虎咽從她手中搶食物的沉香,是會在哥哥欺負她時不怕挨打也要保護她的沉香,是會抱着她哭着講爹娘講家鄉的沉香,是陪她一起長大逼着她讀書明理的沉香……
兩根無形的線在腦中糾纏拉扯,似乎要把她撕成兩半。
薛妙妙攥着劍的指關節隐隐發白。
突地,她想到了什麼,如同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急切地向眼中小龍詢問道:“為什麼那些夢裡沒有沉香?她去了哪裡?”
如果沉香隻是回家了,如果沉香隻是脫離她這倒黴鬼的身邊,如果她其實未來過得很好……
小龍聲音悶悶,頗不耐煩道:
“我怎知曉?”
“你不是會推演嗎?”
“讓小爺推演一個奴仆,你開什麼玩笑?你未來裡又沒見着她許是已經死了吧。”
許是已經死了吧?
描淡寫的言語,被揭露出來的猜測,都徹底打破她的幻想。
薛妙妙臉色變得煞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當人命被放在訓斥的另一端,一切又似乎都無足輕重起來。
薛妙妙看着手中奢美的劍鞘,突地拔出長劍,把劍鞘擲在地上。
清脆的碰響讓二門前的四人不自覺側目,态度傲慢的二管事瞧着她手中利劍,不自覺幹笑起來。
“姑娘,您這是……這是要做什麼?”
薛妙妙擡劍指向他,看他不自覺僵硬的身體,突地有什麼一直綁縛着她的東西也在同時斬斷。
她心頭一松,沒有注意到自己垂下的腕間金光隐隐。
好在,薛玉蓁在阿娘那裡,即使她們得到消息趕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
好在,是人都怕死,尤其府裡這些欺軟怕硬的大管事!
好在,她在旁人眼中本就驕縱魯莽!
這些已經足夠她問出想要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