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應該是教養方面的文化教育,每天午後,我還被追加了「體育」方面的課程。說是體育,隻是因為我自己暗地裡這麼稱呼。…實際上根本不是那種吹吹哨子跑跑步、和同班同學打鬧的級别。
那是貨真價實的「戰鬥訓練」。
同代的孩子還有幾個,能出席的隻有男孩,也是我熟悉的面孔。要用哥哥稱呼的有一個,用弟弟稱呼的有兩個。雖然是兄弟關系,但大家的母親都不一樣。
一般來說、即使是保持着封建傳統的家庭,母系的血統也是很重要的。但我所在的地方、女性的待遇是實打實的低微。之前我時常想着那是因為什麼,随着進一步的學習,那些成謎的答案也露骨地展露出來,伴着鮮血的色澤。
孩子死得太快的話,就需要迅速生育補缺。
「攻擊太弱了!」
「咕嗚…!」
實打實的踢擊。
戰鬥技巧,樸實無華的、毫無花哨的。隻為了殺死對方而存在的技藝。應當是屬于某個劍術流派的附屬吧,劍道也有涉及,卻完全不是修身養性的級别。既然使用了刀就用刀去切、就是這種訓練。
讓還未理解死亡意義的孩子去做這種事,訓練的力度也毫不留情。兄弟間的吵架時常會發展成真刀真槍地對打,不僅不立刻阻止,訓練的師範甚至還會表揚勝利的那一邊。一開始就沒有常識的孩子迅速适應了這種教育,而有着成年人常識的我,隻能啞口無言地陪同,…陪同這種瘋子一樣的行徑。
「咒靈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所以要在被殺之前,迅速退治掉。這樣才算是一流的咒術師」
由詛咒結晶的怪物,和對抗怪物的人類。什麼嘛,原來是轉生到了鬼○隊啊…我還穿得挺準的…………
…………準個鬼啊…!!
認清自己的未來之後,我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埋進枕頭無聲地悲嚎。
我不想死,隻想平凡地活着。雖然很遜,但随便租一個小公寓、打一打工,吃着便宜的便當喝着可樂,在電腦前面打遊戲,這種無聊重複的每一天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生活。
睡到自然醒,不用那麼累,也不需要加班,不會因為過勞而猝死。我可以為了這種輕松而離開這個錢多到數不完的家,那些無聊的信條都可以一腳踢開。保護普通人?你們想保護就保護好了。家族的榮譽?拜托,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千禧年已經過去了哦——
……事到如今,還想讓我繼續努力嗎。在這個我的家人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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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聽師範說,你非常聰慧,難懂的劍術也一下理解了呢」
「……母親。」
「我為你感到自豪。…有這樣出色的兒子,我在家中的地位,就能稍微好一點了…」
心跳漏跳了一拍。
溫柔地為我梳理發絲的母親,露出的笑容和前世的母親完全相同。是我在模拟考中得了年級前十、作為特待生免除了學費時,她放松時的表情。明明是十足地放松着,疲憊的皺紋卻因為笑容而聚在了一起,看着更令人痛心。
她是我這一世的母親。…是懷胎十月,劇痛着産下我的那個人。面對着這樣的笑容,現在還很弱小的我怎樣都鼓不起逃跑的勇氣了。
逃跑是有用的,但相對的也需要覺悟。正因為胸中存在的那份前世的平凡,…我沒辦法成為壞人,也沒辦法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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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毫無變化地流過。家中的訓練、勉強才能接受的義務教育,讨伐咒靈的練習,逐漸習慣了咒術師的步驟的我,開始漸漸接觸了作為核心的部分。
首先是咒力。流淌在體内外的某種物質。似乎是因為名家的血筋,我的咒力總量要更多一點,算是同代之中的上層。
然後是術式。我天生具有的術式不是傳說最強的「無下限」,但似乎也算是家族相傳的其中一種。
作為咒術師的強度和這兩個要素息息相關,因此最有發展潛能的我,在家中的待遇也更高。然而即使再高,長輩們對我的認知大概也是「某種程度上有用」,而不會将我視為五條家的「麒麟兒」吧。自然嫡流的稱号也落不到我頭上。到頭來隻是作為旁支、處理着家族指派的工作而已。
因為在幾年前,家中誕生了比麒麟更厲害的類型,大概是龍。打個比方,就像是大家都是綠鬣蜥的家族中、突然生了尼德霍格那種級别的出來一樣。
【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集合】
據家中的人說,這是數百年來的第一次。
這種級别的返祖應該就像是兩個單眼皮生出一個雙眼皮一樣困難吧…?
到底強不強,我沒什麼概念。但不被推到權力的頂峰上大概也是好事。随波逐流是相當輕松的,不用再應付各懷鬼胎的人們的勸誘,一心專注自己該做的事,作為前社畜的執行效率就會大幅提高。完全不用加班了。
感謝你,之後也許會很忙的小鬼。我在心中默默合掌,如此暗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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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像往常一樣,我結束了術式的練習,準備回去自己的房間。
晚歸已經是習慣的事了。時而我也會回憶起這具身體現在隻有十二歲這件事、而暗暗地歎息。不知道兒童保護法能不能在這裡行得通,用存款請律師來告的話肯定能成功的,百分百。
雖然在那之前我會被敲打到沒話說就是了。
咒力的消耗有些劇烈,頭也有些痛。按着太陽穴,我在長廊上慢悠悠地挪着步伐。夜晚的燈光已經一絲不苟地點上,順着廊下行燈的光亮再走一陣,就是我的房間。——本應該是這樣的。
然後我看到,有誰站在我的對面。
「……?」
是誰?這樣上前了一步,對方好像也要經過這條路,而走出了陰影的輪廓。翹起的發梢在晚風中輕輕躍動一下,在那顯眼的白色之下,展露出一雙倒影般的眼睛。
如同天空的延伸。讓人聯想到自己前世刷手機時偶爾能看到的照片、玻利維亞的鹽湖。哪怕是在夜晚都格外明顯,像這樣毫不介意地暴露在空氣中都會讓人覺得慌張,就是這種程度的美麗。
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後聯想到了什麼。
獨一無二的六眼。五條家的秘傳、能看到咒力的眼睛。…這就是那個「龍之子」嗎。
因為被賦予了過多的期望,教育環境都和同代的兄弟們完全不同,至今為止好像都在别的宅邸生活。…換句話說,就是我們雖然是親緣關系,卻從來沒有見過面。
所以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我後退了一小步,又頓住了腳步。興許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不給自己讓開路的人,那個孩子稍稍仰起了頭,毫無表情地看向這裡。
「讓開。」
聲音還是很可愛的。但内容不太可愛。
「……」
「…我說了,讓開。你聽不懂嗎?」
「…尼」
「……?」
「尼德霍格……」
「……诶」
被我的北歐神話片假名自言自語擊中了困惑之處,小小的孩子站在了原地,終于露出了和年齡相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