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水在幸村精市這邊忙完後,并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重新換上無菌手術服,又進了墨蘭謙的手術室。
墨蘭謙見她進來,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幾下。
他無聲歎了一口氣,任由她積極地加班。
一個半小時後,辦公室。
墨蘭謙捏着保溫杯喝養生茶,掀開眼皮掃她:“說吧,幹了什麼事。”
“我在餐廳打了人。”
餐廳,意味着看見的人多,恐怕事情鬧得不小。
打人,意味着肢體沖突,先動手者為過錯方。
墨蘭謙保溫杯端得四平八穩,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
他問:“對方傷得嚴重嗎?”
白無水:“就揍了一拳。”
語氣還有點可惜。
墨蘭謙把白雲天臨終前的托付在腦子裡過了十來遍,才忍住沒罵她。
冷靜,經曆過她放了WMO的鴿子,現在遇上什麼狀況都是小事。
他抿了一口茶,繼續問:“什麼原因?”
“那玩意說了我不愛聽的話。”
說了她不愛聽的話?
墨蘭謙:“……”
她就沒幾句話愛聽的。
不過能讓她直接在餐廳動手的話,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這拳挨得也不算冤。
“還需要我出面嗎?”
以前他就跟她說過,他不怕她惹事,但不希望她惹了事之後,他是被其他人告知。
白無水慢慢也學聰明了,知道墨蘭謙雖然看不慣她的沖動,可每次都把事擺平的妥妥當當。
白無水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後來,她鬧了事基本上都自己解決,但依然會跟他彙報前因後果。
白無水很淡定說:“應該不需要了,我跟大家說,我們隻是在探讨學術問題。”
墨蘭謙:“……”
這下他沒忍住,嘲諷道:“好樣的,你這是威脅餐廳的所有人都當瞎子。”
白無水露出了一個煞有介事的表情。
墨蘭謙這茶是喝不下去了,本想訓斥一通,又覺大晚上生氣浪費精力,他幹脆從辦公桌裡翻出一罐珍藏的茶葉,甩給她:“明天一大早給我去找院長,好好道個歉。”
白無水這小破孩息事甯人的辦法雖然混賬,但某種程度上來說确實直接奏效。
這事說大也大,畢竟他們身後代表着WMO,而醫院也是一個講究紀律性的地方,如果在外派任職期間與當地職員發生大型沖突,那就要上升到外交和合作層面了。
可這麼不劃算的後果兩方都承受不來,所以能簡化便簡化。
何況一個巴掌拍不響,他沒覺得全責在她。但就算院方把事壓下來了,他們也不能傲慢地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見墨蘭謙竟貢獻出平常都舍不得喝的茶葉,白無水終于有了做錯事的自覺。她磨蹭了幾秒拿過了那罐茶葉,并說:“我一定弄罐更好的賠給你。”
墨蘭謙揮蒼蠅似地:“别賠了,趕緊在我面前消失。”
為表誠意,白無水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茶葉去了院長辦公室。
院方雖默認了這件事以‘學術交流’的荒唐理由平息了下去。但畢竟是激怒了國際上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找了好幾個目擊證人去調查這件事。
可這麼一調查可就不得了。
本來關系戶渣男的口碑就很差,之前他犯下的罪沒被爆出來,是上頭有個人給他壓下去。現在惹了不該惹的人,聲都不敢吱。
于是,就這樣。對他懷恨已久的男男女女各種添油加醋。
努力接近事實的版本:說他看白醫助長得好看,可撩撥不成惱羞成怒,竟對白醫助人身攻擊,說她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院長及一幹領導臉色發黑。
稍微誇張一點,但為白醫助開脫的版本:渣男是職場性騷擾的慣犯,從業至今,不知多少懵懂少女受其迫害。可受害者敢怒不敢言,因為不管向上級投訴多少次,都不了了之。昨天他們在餐廳剛好在憤慨議論這件事,白醫助剛好在後面聽說了,而某渣男恰好又出現在身後騷擾白醫助。正義凜然的白醫助不顧會受到處分的後果,為受害者們揮出了擊碎不公平的一拳!
院長及一幹領導臉色大變,關系戶的領導降低存在感擦冷汗。
之後院長的調查方向便拐向了職場性騷擾。但這就更加不得了。畢竟不管是故事中的人,還是旁觀者,都有一籮筐的罪證列舉。從他性騷擾女同事,再到借着有關系,竟掠奪同事的勞動成果。而最為關鍵的是,以他的資曆,根本沒能耐考上東京綜合醫院!
院長及一幹領導勃然大怒,關系戶的領導已瑟瑟發抖開始求饒。
院長手起刀落,壓根不給他們任何狡辯的機會。
最後,關系戶的領導直接被停職,甚至還上報給了檢察廳。而渣男更不用說,不僅開除,醫生執照也被吊銷。
由于醜聞不外傳,所以院方辦得雷厲風行,短短一個下午内甚至沒有驚動墨蘭謙。
于是,當院長因為昨天的糟心事沉着臉上班,卻看到守在門口的白無水時,表情瞬間一百八十度大反轉,甚至有點谄媚。
白無水一臉懵,“……”
日本人這麼客氣嗎?
她明明動手打了人,為什麼他們還露出一副感激且愧疚的表情?
她哪知道,昨天不顧後果的年輕氣盛行為,已經被同事們傳成了正義使者。
雖然院長的态度好得令人摸不着頭腦,但這不妨礙她為自己的錯誤道歉。
她立正微低頭,“昨天的事是我不對,請院長責罰。”
院長連忙把她扶起來,臉上的笑容卻真心實意了許多:“你還年輕,稍微沖動一下可以理解。”
見院長沒跟她計較,白無水也把茶葉遞給了院長:“這是中國的貢茶,墨蘭醫生讓我帶給院長嘗嘗。”
這東西送的,還真是切中了院長的喜好。他本就是個茶道滋生愛好者,而茶道文化的起源來自中國。
院長雙手接過,抱着茶葉愛不釋手:“下次休息的時候,來我家喝茶。”
見院長受了她的禮,白無水輕松道:“那我回去就通知墨蘭醫生做好準備。”
院長被逗笑,這沒大沒小的家夥沒少讓墨蘭醫生頭疼吧。
總之,這件事除了渣男和關系戶領導受到應有的懲罰,其他的一切都皆大歡喜。
至少廣大女同事們認為,東京綜合醫院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于是,由内而外心情舒暢的醫生護士幹勁滿滿,對病人的服務更為溫柔體貼耐心。
某些病人一起散步遛彎的時候還好奇道,最近難不成醫生們都漲工資?
也不怪他們這麼想,抛開那身光榮的白大褂,誰不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普通人。能讓社畜高興的事,可不就是漲工資嘛。
但這種消息對于愛吃瓜的群衆來說還不夠味,于是做完治療的病人又湊一起琢磨來琢磨去。
雖說病人找點消遣有益心情,可聽了N個版本的環衛阿姨憋着一肚子瓜撐得慌。
當然,身為醫院的員工,她當然也不會拿醫院的醜聞當談資。隻說有個渣男在餐廳調戲小姑娘,某位正義的醫生看不過眼,就教訓了渣男。
這是一個見義勇為的故事。
病人聽了,傳着傳着,又變成了:這是一個熱血少年為愛沖動,公然挑戰權威的浪漫故事!
緊接着,這事便以驚人的速度在各個科室的病房傳開,甚至沒漏掉幸村精市的病房。
他的消息來源,是一位喜歡粘着他講故事的五歲小女孩。
小女孩很乖也很腼腆,她雖然喜歡聽幸村精市說故事,但絕不會打擾他的休息時間。甚至在幸村精市病情惡化的時候,還寫便利貼鼓勵幸村精市。
而最近幸村精市病情好轉,又可以繼續給她念故事了。
但這小家夥卻有點反常,不僅心不在焉,還老往門口瞄。
幸村精市問她怎麼了,她也紅着臉不肯說。
而到中午白無水來查房時,小姑娘雙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
白無水前兩天見過這小女孩,但因為臉上有疤,小女孩挺怕她的。
白無水進門跟她大眼對上,頓了一瞬,她便立馬換了個站位,沒讓帶疤的臉對着小女孩。
為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她還輕咳了一聲,才開始公事公辦地問診:“幸村,今天身體狀況如何,有什麼不舒服嗎?”
看着某位醫生頭發絲都在凹出正經的造型,幸村精市忍不住笑。
等到每日例行查房結束,白無水才給了幸村精市一記‘你再笑我試試’的眼神。
見她吃癟,幸村精市心情很是暢快。
他多多少少能體會白無水喜歡招惹他破功的成就感。
白無水放下床病例本準備出門,那位小女孩卻抱着故事書走過來,羞答答地鼓起勇氣道:“白醫生,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白無水:“?”
她看向幸村精市,眼神詢問:‘你對她灌輸了什麼奇怪的思想?’
幸村精市回以更加疑惑的目光。
既然與幸村精市無關,白無水也懶得問緣由,蹲下身接過故事書,問小女孩:“什麼名字?”
小女孩把手腕帶伸給白無水看。
伊美惠芽,是樓上呼吸科的病人。
白無水簽上自己的名字,還附了一句——TO惠芽醬,早日康複,快樂成長!
小女孩眉眼彎彎笑,珍惜地抱住故事書,還親了白無水一口。
親的地方,是帶疤的側臉。
白無水怔在原地,無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臉。
輕輕軟軟的觸感,像天使的羽翼撫平着傷疤被撕裂的痛。
小女孩害羞得臉頰紅紅,抱着故事書匆匆跑出去。
幸村精市眯眼,總覺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
白無水察覺有某人的視線,刻意摸了摸臉道:“小女孩很可愛,你平常無聊,就多給她念幾個故事。”
幸村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