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治療後,幸村精市怕她收拾好東西就走,于是也不顧自己還在系衣服,就道:“醫生,長輩們也給你寄了一封信和幾罐‘祛疤養顔霜。’”
祛疤養顔霜?
他們果然全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會跟她說什麼?
臉上的傷疤莫名有點發癢,白無水收納好銀針,熟稔地走向他的書桌,“放哪了?”
“放在左邊第一層抽屜。”
幾罐藥和信放得很整齊,白無水一拉開就能看見。她拿起信封掂量了一下,比第一次寄過來的信件輕一些。沒有長篇大論訓她就好。
她拆開信封,裡面隻有一頁紙,這回沒什麼寒暄,力透紙背的文字夾着溢出來的暴躁,“你不惦記我們這些老頭老太,我們卻不會任由你在外面糟蹋自己。在你臉上的疤痕消褪之前,必須每天堅持塗藥!”
“如果不乖乖聽話,别怪我們幾個沒事幹的老家夥親自上門給你治疤!”
幸村精市不知何時扣好衣服下了床,也在旁邊跟着看,雖然沒認全那些中文,但他大緻明白了這些意思。
但白無水看完就合上,“這些留着給你,以後會用上。”
少年瞥了她一眼,又是一副對自己不上心的表情。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令他直接把她按在椅子上,“醫生,不在乎長輩的關心很失禮呢。”
白無水愣了愣,她錯愕地看着少年罕見的‘兇’模樣,竟……意外地不排斥。
幸村精市擰開一罐藥,指尖暈了幾下藥膏,便伸向白無水臉上的那道疤。
白無水這下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擋,“我馬上回去洗澡了,還抹什麼藥?”
少年扒開她的手,“那醫生明天什麼時候來我這裡塗藥?”
白無水:“?”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其實可以自己回去抹。”
她在他心裡可沒什麼信譽度,長輩大老遠寄來東西,她看都不看。幸村精市還是親自盯着更放心,他安排道,“醫生每天早上來查房的時候塗一次吧。”
見少年不為所動,也敷衍不了,白無水無奈地緩緩道,“……臉上有道疤不是挺酷的?”
那對她而言,不僅僅是一道疤,還是對那位夫人的紀念。
那是一條活生生在她眼前流逝的生命,她永遠也無法忘記夫人那雙癫狂又絕望的眼睛。
她不設防地陷入了過往,連眼眸都染上了恍惚的沉痛。
然而,不過片刻,溫暖的指尖便撫上那道能窺見風雪寒夜的傷疤,“受傷才不酷。”
他輕輕塗抹,将藥膏一點點暈染滲入傷痕之中,“無論是什麼事,都不要以此來懲罰自己。”
他總想探索她的醫生,想了解那些與大多人不一樣,卻又無法想象的另一種生活。
隻是她過往的每一個話題都經不起言談,因為她的表情總是落寞。
她身上沒有值得分享的快樂事,可他問什麼,她都願意告訴他。
他成為了醫生願意聊天的朋友。
但怎能為了解她,而讓她再次陷入過去的痛苦?
白無水目光晃動,凝望着溫柔的少年。眼底有什麼微妙的情緒似花落湖泊,輕輕地蔓延開來。
她忽地擡手握住了他。
幸村精市指尖一顫,頓時連呼吸都屏住了。
可當他想對上她的目光時,白無水卻一邊拿開他的手,一邊故作輕松地岔開了話題,“這不是浪費藥嗎,說了我待會還要洗澡。”
幸村精市心頭空落,不知怎地,忽然道:“醫生可以不洗臉。”
“……”由于他說的表情很正經,白無水一時半會分不出這是真的建議還是玩笑話。
但她就愛和人唱反調,“哦,那我回去就把臉洗了。”
幸村精市:“……”
怎麼比他上小學的妹妹還不乖。
他氣道:“那好吧,反正包裹上有電話,待會我就告訴長輩們,說醫生不願意塗藥。”
“不是……你怎麼還會打小報告?”
這麼不帥氣的事,幸村精市也不願意做,但有什麼辦法,他歎了口氣,“醫生瞧不起我對你關心。”
雖然明知他故作憂傷,但白無水依然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好好好,不就是塗藥嘛,早上來你這,你盯着我可以了吧。”
幸村精市伸出小拇指,“答應的事不準反悔。”
對于喜歡出爾反爾不聽話的妹妹,幸村精市慣常用這招來對付她。
醫生某方面和他妹妹沒什麼兩眼,用這招也不是不行。
白無水嗤笑了聲,配合着伸出小拇指勾了上去,“誰變誰小狗。”
這套把戲,也就不成熟的小孩喜歡玩。
但她覺得哄一哄也沒什麼。
于是白無水還勾着人家的小拇指,晃了兩下,把少年才平下去的心池又搖曳了上來。
幸村精市抿了抿唇,卻壓不下逐漸上揚的嘴角。
為了防止被醫生看出自己的蕩漾,他轉開話題道,“醫生,我想剪頭發。”
理發?
這一提,倒是令白無水想起前兩天亞美姐姐說他的家人要來他看。
最近亂七八糟的事太多,她竟把這事給忘了。
她打量了眼這頭長度頗有幾分藝術家氣質的鸢紫發,暗道了一句可惜,但還是順着他的要求道,“我明天問一下湶,讓她推薦一位理發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