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心率驟然一跳,又迅速急轉而下趨近微弱無息。
但在衆人即将采取措施時,又艱難地緩緩回歸正常值,平緩綿長地跳動着。
他似乎已經趨近崩潰邊緣,但卻不甘放棄,憑借一絲意識在泯滅之中抓住生機。
‘我絕不會讓你所有的努力和心血,付之東流。’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相信我。’
少年的聲音突然浮現在她腦海,令此時精神達到高度緊繃的她,有了一瞬間的崩斷。
但她不能情緒化,眼睛若濕了,視線會模糊。
她費力地哽下所有的動容——
“抽吸!”
“注入血液!”
日奈森網球場,同樣也進入了漫長的的拉鋸戰。
……
幸村精市堅持不住,在被未知空間奪走五官後,指尖也失了攀附之力。
他往下墜落。
可他不要死。
哪怕看不見,聽不見,甚至馬上就要粉身碎骨,他也要求生。
大約是上帝聽見了他的呐喊,他麻痹的四肢稍微恢複了一些觸感。
他緊緊地扣住了冰冷的懸崖峭壁,但或許是太用力,尖利的棱石殘忍地刺破了他的掌心。
劇烈的疼痛喚醒了他的聽覺。
但更不妙的是,他聽見了野獸嗜血的怒吼。
它正在下方朝他洶湧來襲。
他咬牙切齒,憑借這雙傷痕累累的手用盡全力向上攀爬。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血液快流盡之時,他才從無窮無盡的空間裂縫中爬出了斷崖。
而深淵的龐然妖物卻尾随着他的血迹,一路弑咬了出來。
他又開始奔跑,在凜冽而蒼茫的寒冰之中逃生。
但絕望的是,他是個會疼會累的普通人。
他被一顆不起眼的石頭絆了一跤,卻難受得站不起來。
他顫顫巍巍地支起了手,卻沒有更多力氣撐起身子。
這真是個殘忍的世界啊。他忍不住感慨。
因為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他奢侈地恢複了視覺。
在這風饕雪虐的蒼茫山雪之中,隐隐有一道逆着寒風冰刀朝他走來的纖瘦黑影。
她像是被世界舍棄的浪徒,茫然卻桀骜地踐踏苦難。
但卻更像狩獵荒野的獵人,孤勇地朝着困難砥砺前行。
可她似乎并不想救他,她踩着‘沙沙’的雪地走來,也隻是漠然地從他身邊走過。
她不是來救他的嗎?
怎麼不理他。
他艱難地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腳腕,“……”
她踹了兩下沒甩開,便煩躁蹲下了身子,掐住了他的脖子。
風恰時撩開了他頰上的發,露出了仿佛能在冰雪中看見暖春繁花的俊顔。
少女的動作莫名溫柔了下來,“哦,是你這個長得好看的。”
幸村精市:“……”
不然是哪個長得好看的?
他徹底暈了過去。
……
‘喂!’
幸村精市被人粗魯地晃醒。
他的情況相當糟糕,身體在發冷,胸口卻似有異火在燒心。他動了動指尖,麻痹的疼意扯着神經,令他的呼吸都滲了血。
可即便呼入的每一口氣都像刀子一樣切割他的咽喉,他也要為細胞運輸氧氣。
慢慢地,他麻木黯淡的眼眸有了光亮。他驚喜地恢複了視力。
但他還未适應這個世界的環境,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眸便強勢闖入視線。
他眼底猛地酸楚滾燙,對着長發及腰的冷漠少女,便喊道:“白醫生。”
少女很不爽地撇了撇嘴,一腳碾下妖獸的蠢蠢欲動:“整天就知道白醫生白醫生,我才不是她!”
幸村精市愣了愣:“……”
這不是他熟知的白醫生。
他稍微收起一些自己的軟弱,目光落向了很孩子氣的少女。
她身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痕,但最為駭人的還是臉上那道見骨的刀傷,他不由自主地撫摸上去:“疼不疼?”
少女愣了愣,她望着他眼裡的憐惜,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但嘴角卻克制不住地暗爽勾起,“切~又不是疼在我身上,是裝模作樣的醫生疼。”
她固執地要把她和白醫生分開。
他試圖理解她的邏輯,便如此問道:“那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不過,這是個糟糕的問題。因為少女瞬間翻了臉,還抓着他的手腕用力咬了一口。
她用力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牙印,眼底浮着譏诮的蔑視,“這就是我生存的地方。不過這個該死的世界要摧毀我,所以我也不會讓她安甯。”
說到這,她又審視地看他一眼,“倒是你,怎麼跑來了這裡,還招來了大麻煩。”
少年并不知道為什麼。
他隻是出于本能地往前走,向上爬。是生機将他引來了這裡。
而這裡,恰好是她的地方。
但這不是一個風平浪靜的世界,生存環境太極端了。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我帶你離開這裡。”
“……”少女的眼神非常露骨地将他嫌棄了一遍,“憑你?”
遭到懷疑的少年有點傷了自尊心,但他還未向她證明自己,被鎮壓的妖獸忽地睜開了猩紅的眼眸,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幸村精市瞳孔驟縮,不知哪來的力氣向她撲過去。
野獸一爪卷起風雪,他抱着她翻滾着埋進了雪層。
世界一霎寂靜,風雪和獸吼短暫地遠離了他們。
但少女不是個安分的,她似乎像發現了某種有趣的東西,激動破開厚厚的雪層,并興奮地用力晃他:“對,就該這樣子!你要勇敢起來!”
“一味地回避隻會讓它更猖狂,若想戰勝它,要麼馴化它成為你為非作歹的坐騎。要麼……”
她話音尚未落,但差點被晃散架,疼得靈魂好似被捏扁揉搓的少年忍不住發表意見:“我不要那麼醜的坐騎。”
少女:“……”
“那就弄死它!”
他無能為力,因為真的太疼太疼了,“我現在也打不過它……”他往少女身上靠了靠,“但你别怕,我還是會保護你。”
“……”
少女眸光變化莫測,很認真地打量這個自顧不暇卻還笃定能保護她的家夥。
這家夥雖然很沒自知之明,但……她卻覺得他能做到。
不過她才不是什麼等着被保護的人,她也可以保護他。
她解下褴褛的毛絨黑披風,堅定地披在他身上:“我先帶你逃!”
她背起了他,如馴服了極端環境的英勇戰士,敏捷地在蒼茫大雪中躲避兇獸的追擊。
他貪戀她的溫暖,用力環住她韌瘦的肩。
可望在她頰畔飄蕩的長長發絲,不知怎地,他忽然道:“你也是這樣帶着沙拉曼德回他的故鄉嗎?”
少女擰起眉:“幹嘛提他?”
幸村精市抿起了唇。
她怎麼也記得沙拉曼德?
她的出現,難道不是僅屬于他的秘密嗎?
“我讨厭他,他是你的初戀。”
少女腳下猛地打一個趨咧,但她很快穩住身子,帶着他從山頂利落滑鏟而下:“煩人精才不是我的初戀,是裝模做樣的醫生欣賞他。”
幸村精市:“……”
“那你呢,你喜……欣賞的人是路加?”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在逃生,他卻還在吃醋,還是同一個人的兩種醋。
“……”
少女氣息忽地沉冷了下來。
這似乎是個禁忌的話題。
而她的壞脾氣比醫生糟糕太多,竟一言不合就把他丢在了冰雪之中。
幸村精市疼得破破爛爛的身體四處灌上了冷風,“……”
少女環着胸,冷笑着俯視他,似乎在等他道歉。
可病入膏肓的少年卻倔得要命,竟悶不吭聲地在雪地上艱難爬行。
望着他身後逐漸逶迤出了一片血迹,少女立馬将他拽了起來,氣得大罵:“你有病啊!”
幸村精市癱在她身上,情緒很是低落:“我的病,你不清楚嗎?”
少女氣炸,“我怎麼知道,說了我不是那個虛僞的家夥!”
“那你來喜歡我。”
“……”
少女眼眸顫動,仿佛有什麼狂亂的東西要從中跳出來。
但下一秒,她卻用力捏住他的下颚,眼神陰鸷:“你是對我說,還是對那個白醫生?”
幸村精市不懂她對‘白醫生’的怨念。
她們明明是一個人。
可如果她非要把自己當成兩人的話……
那他就告訴她,“你們兩個,我都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