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發動「絕對希望」而鑽入腦海的那些秘密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成為了我坦然接受的世界真相,我盡力用已經得到的信息避過禍事就足夠了。
所有的信息之中,還有一個可被稱為我人生轉折的起始元素。
除了神眷者,改變我命運的事故中最重要的點莫過于那隻恐怖的怪物。十歲那年每晚的噩夢主角都是它,夢裡常常沒有救場的愛理,或是愛理高高的飛遠不曾讓我碰一碰她鞋上的絲帶。進入腦海的信息讓我得以知曉,模樣扭曲的怪物有着一個很符合它氣質的名字——詛咒。
幾乎立刻,我意識到這個危險的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什麼不向普通人開放的黑暗鬥争。父母就是死于詛咒參與的事件導緻的火災意外,我也本該死于詛咒與愛理的戰鬥。
那些自出生以來就囤積在體内的源源不斷的巨大能量名字叫做咒力,它們源于負面情緒。我迫切到必須能夠利用它,讓它能夠保護好脆弱的奶奶。每天我都在恐懼是不是下一個意外就要降臨到奶奶的身上,睜着瞎眼看不見那些敵人又怎麼能保護她保護自己?
好在沒日沒夜像個神經病一樣練習有了成效,在我想要看見詛咒的意志攀升上頂峰的時候,在我信念已經瀕臨崩潰“如果再看不見就要發瘋”的那一刻,我的雙眼驟然變得滾燙。
“今天怎麼有些沒精神?”
奶奶的臉上浮現出疑惑,滄桑的眼中有擔憂之色。我才發覺自己看着那張十歲的照片陷入了長久的回憶,表情一定很糟糕。
我把相簿從她手裡拿走,抵在自己的額角,四十五度仰望天花闆:“難道我要天天都亢奮地自說自話嘛?哥偶爾也是有溫文爾雅的時候的~”
吊燈有好幾個角不亮了,好像電燈泡該換了,家裡的梯子放在哪裡來着?
奶奶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說着:“你确實應該更文靜一點,我記得上國小的時候我們小希還不是這樣的脫兔性格呀?說話也不這麼大大咧咧的,你那是什麼自稱,可不能亂說!”
她開始唠唠叨叨,管我要相簿就要給我指一指小學時的照片從而回憶一下那時候自己多麼文靜聽話。
其實,所有的照片幾乎全是在家附近拍的,在老屋時背景除了房裡就是後院、田地之類的;到了城裡的公寓就是僅限奶奶能自己走到的最遠的公園和商業街。
除了第一頁上有着珍貴的四歲前帶着父母身影的幾張相片,剩下整整一冊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相片主角隻有我和奶奶。前兩年她還會念叨着翻出小學畢業照對着我曾經的同學指來指去叫錯名字——在事故後班上隻活了我和安澤兩個孩子,她記憶中的不管是欺負過我的還是好像和我玩的好的面孔都已經隻能在墓園裡見到了。
安澤當時就休學了,他母親幸運地被我救了下來,他們家是最幸運的全員存活者。不知道怎麼那麼寸,明明詛咒被愛理一擊必殺,結果我的同學都那麼倒黴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去世了,孩童脆弱的過分,活下來的基本全是成人。
奶奶當時接到消息可以說吓壞了,但是看見毫發無傷的我之後心就放下了大半。我知道她之所以那麼簡單就接受了當初精神接近崩潰的我有關神明的叙述并且癡呆後都在乎至今,與班級的慘狀還是分不開。
我也實在挺不住必須休學,在五年級又蹲了一年。那一年在家每天瘋癫地嘗試着使用咒力,拉着奶奶也總說神明的事情。就是那時候,心态的轉變導緻一直以來隻是會學奶奶的笑容安靜地告訴她我沒事的那個孩子,進化成了用笑掩飾殇的究極形态,每天跟打了雞血一樣越活越年輕。
因為我明白了,一個小屁孩隻是露出笑容搖頭說沒事讓人看了隻會覺得“孩子有大事!!”
早熟和安靜會讓奶奶覺得無力和寂寞,因為她不可能給我缺掉的父母的那份愛,也做不到幫我改變天生的性格,給不了我優渥的物質生活。
就是這樣的無力讓她在逐漸癡呆的過程中把“要我上貴族學校,我們搬去城裡”當做了執念去實現吧。
幸好我察覺到了,她看着我每天沒心沒肺犯傻,孩子氣的挑食、誇下海口索要禮物、上蹿下跳撒嬌打滾,緊繃的心終于放松下來。
從前隻是微笑的那個我似乎什麼地方都不需要她,因為我最需要的東西她給不了。
如今她發覺我向她敞開了心扉,扯着衣角索要她可以給予的愛,于是要成為庇護我的英雄那般打點好了一切,把我送進了優渥的圈子。
在她自己意識不到的時候,保持着那時的心态,放心幸福地傻下去了。
“哼哼,奶奶,文靜了會挨欺負的!您不是還記着那幾個孩子的名字嗎,都過多久了,難道當時還跟人家家長打架啦?”
老人的表情立刻變得氣憤起來,這種情緒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在她臉上出現一次:“那個臭小子,敢剪我們小希的辮子!雖然小希短發也好看……你說,你告訴奶奶,之後你就一直留短發,是不是因為那件事啊?”
她滿臉的皺紋又都舒展開來,捉住我的手,仰着頭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的眼珠子快要瞪出來,熊熊燃燒的小宇宙恨不得穿越到小學豁出去被打兩拳也要保住自己的辮子。唉……這破事……怎麼還有執念呢?
“說啥呢,又把誰的經曆按我身上了?您最近看校園題材的電視劇了,這下輪到我說這句台詞喽,奶奶,少看點電視~”
老人聳起眉骨:“别瞎說!你忘性怎麼比我還大啦?就是那個叫伊藤航的臭小子,他媽媽倒是裝模作樣假惺惺的有禮貌,教出那樣的兒子。我看啊,都一個模子!”
“伊藤航死了。”我輕拍她的手背,“短頭發好洗可以偷懶,所以那時候留了短發,跟死了的倒黴蛋沒關系。”
“啊?死了?”
“對呀,剛不還說神仙嗎,就那天兒童節死的,奶奶您忘了。”
她滄桑的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仔仔細細看着現在我這張比之童年時線條更流暢的薄相臉,似乎透過了這張面孔注視着當初那個被剪了辮子的小孩。
她不哭也不鬧,剪掉的頭發丢進垃圾箱,把發繩揣進兜裡去找接自己下學的奶奶。完全沒有覺得那事情值得在意的小臉上隻有成熟的無奈和一點落寞。
她注視着那張小臉,在這麼多年後還在注視着她,希望她不要難過,為她而憤怒、擔憂。
“哦……死了啊,小希沒事就行。”
我臉上的笑恐怕在顫抖,心雨不止。
此去經年,一如每次面對奶奶的微笑,被愛着的幸福和溫暖讓我一滴淚都不敢流下,因為我舍不得讓那笑容有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