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好似舞台的廢墟淨土中間站着一個人。
一聲音爆般的轟鳴過後,他收起擡着的亮出白皙掌心的手,放回到褲兜裡。
閑庭漫步般跨出一步,他跳了下去踩在堆着玻璃碎片的鐵窗格上,清脆的“啪嚓”聲是碎片間相互摩擦。勢要把下一步踩上空氣的少年忽然身影一閃,從半空消失掉了。
“要小心高空墜物啊。”
輕快的聲音幾乎是在下一秒從耳邊響起,少年清亮的嗓音帶着點懶散不着調的意味,飛揚的聲線說着随意的台詞——
我的眼皮落下再擡起,轉頭間,便見到一張帶着饒有興趣好奇之意的臉。他頗為率性的動作予人感覺跳脫,沒有插進褲兜的那隻手擡起,掀開簾子般随手一撥。
我本用來應對落石的淚簇便連着插入地面的部分,剜走水泥地斜飛而出!
“诶?”他面上閃過訝異。
剛剛危機間為了保護自己,我将淚水化作尖刺般的淚簇圍成一圈拔地而起,變成一個類似鳥籠的形狀。想着先緩沖落石,搶到時間再展開淚膜保護罩。
但是現在,少年從高處一步瞬身落到了旁邊,擡手将橫攔在二人間的那幾根淚簇一揚——
“轟!轟!嘭!嘭!”
巨大的能量直接把水泥地面當做芝士蛋糕精準地切走了一條,本來也會把那幾根晶簇一同擠壓成粉,然而詭異的是它們太硬了,被大力沖擊着撞向旁邊的樹。淚簇從樹幹中間轟出個模子之後繼續向前,一路打穿了幾道牆才在緊急化作淚水的時候停了下來。
渾身僵硬的我盯着那個穿過樹幹的洞,一眼望過去都看到了遠街上影影綽綽的霓虹,下意識倒吸口涼氣。所幸趕得上急急将所有淚水化作液體形态,已經飛出去的就原地蒸發,身邊的就散在二人周圍。
“喔,原來如此,是你奇怪的咒力轉變了淚水的形态。”他作為罪魁禍首,卻跟我一樣扭頭望着一連串搞破壞的穿牆淚水,手指敲了敲下巴。
少年個子很高,身形挺拔,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領方領制服,上印漩渦圖案的紐扣固定在左側的胸肩處。他看起來同我差不多大,有着一頭雪色的白發,卻不會讓人聯想到厚雪的綿軟,而是雪花的淩銳絢爛。
他的眉與眼睫都是白色,讓線條漂亮的臉顯得很“幹淨”,那是鴿羽蝶翼般予人以輕盈飛揚之感的幹淨和漂亮。
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圓墨鏡,此刻他正讓它滑在稍下點的地方好露出眼睛盯着我瞧。與之對視的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明白什麼叫世間的色彩。
喜歡的夕陽其實是蒙着點灰的茜色,愛看的噴泉是染塵的銀華,在奶奶身邊也總是在強行拉高飽和度讓身邊景物都紮眼來騙自己……世界是一本黑白漫畫,在我還不知曉這秘密時眼中就已是萬物黯淡。
我活在光環之外,極亮的舞台燈造就極黑的影,愛理自頭頂飛過那天,将伴她身影的追光燈掃亮我一根發絲。
今日此刻,當我們對視的時候,那奪目到攝人心魄的光環近在咫尺,喧嚣的舞台上萬籁俱寂,那束追光燈被他帶來,毫不吝啬地照亮我的全身。
他有雙磷灰石般的冰藍眼睛,是晴好的蒼天,萬裡無雲,蘊着萬事萬物,包攬萬千生靈,看破身前身後。那是一雙蒼天之瞳,也是一雙少年的眼睛,澄澈、肆意、玩世不恭,耀過天際。
并不隻是在對視,那雙眼睛是在觀察,似乎能一眼看透我的内裡,透過這層皮的表象在看别的東西。大抵是為了觀察,個子分外高挑的少年微彎下了腰湊過上半身來,貼面的距離才得以讓我看他那麼真切。
在我滾燙的雙眼下,我看見他身體裡可稱恐怖的咒力量。除了感受自己體内緊鎖不敢放開的能量,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咒力這麼充盈的存在,剛剛那隻詛咒就是以前我所見到的最厲害的家夥了。
而眼前這個人,他的強大讓他猶如一口行走的暴風眼,所到之處便是随心所欲,舉手投足便可撼動一切。那無所阻擋的風暴可以把所有不幸通通攪碎,可以把痛苦化作沙塵肆意揚飛。
我一直覺得,一見鐘情就是見色起意。直到如今,“有人登場”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我明白,“一見”就是當我們對視,“鐘情”就是對視之前我經曆的人生将我塑造的結果。那種讓人啞口無言的沖動敲擊我的大腦,那一秒心雨即止晴空萬裡。
他當之無愧活在光環之内,第一眼我就相信他應當是這世界的“主角”,是描摹那個故事的一員。他從我的視野中登場,每一處都吸引着讀者似的我去探究——那是一身制服嗎?那雙看穿我的眼睛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為什麼在傍晚也帶着墨鏡?他在故事中會是什麼樣的角色……
我的人生與主線故事是兩條毫不相幹的平行線,可就在與他對視的那一刻,它們相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