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棘手的特級任務辦完,三人都非常勞累。雖然他們倆看着一點也不疲憊,五條悟還特别興奮的樣子,但我知道,所有人的壓力都很大。
随便吃了頓午餐填飽肚子,我直接倒頭休息,再睜眼已經是夕陽西下。
痛苦的大腦恢複了不少,精神上的壓力倒是沒辦法簡單地被睡眠帶走。混沌中夢魇準時造訪,我其實睡得很差,腦内不停重複着淩亂的場景,睜眼之後精神萎靡,連呼吸都覺得沒勁。
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回來的路上他們兩個執意把傘丢下,跑來聚在一起。實在是心中感到不安和寂寞,如果不迫切地得到安撫,壓力會把神經咬斷的。
掌心按着蔺草席面的榻榻米,我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透過窗子能看見半道彩虹,挂在淺灰的雲頭。
“醒了?”
突然傳入耳中的低沉嗓音讓我一個扭頭狠狠撞上了身後的架台。本以為同行人在雨停後就已經溜出去玩了,沒想到還在屋子裡。
我一直都是很能忍耐痛楚的類型,自己撞上去猛擊腦門之後除去架子發出“哐啷”一聲巨響,我一語不發,緩緩低頭扶住傷處。
好在沒有棱角,不至于鮮血狂湧,隻不過一時半會兒得鈍痛好久。
“你不長眼睛嗎?”五條悟就躺在我旁邊,身上也蓋着張毯子,好像也睡了很久的模樣。
夏油傑坐在窗邊的小桌前翻着一本雜志,在我醒過來時卻比離得更近的悟發現的要早,沒想到開口的慰問變成了驚吓。
當我旋轉發黑的視野重新穩定,不再因腦袋的疼痛什麼也做不了的時候,睜眼才發覺五條悟竟然第一時間起身,湊過來扶住我的頭。
“傷到了?”我和夏油傑異口同聲,語氣卻并不相同,我隻是疑惑,傑是關心。
我在問五條悟,因為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了關切,難不成撞出問題了?
夏油傑已經起身走了過來,擔憂的目光掃過。五條悟一臉懵,柔軟的雪發配上冰色的眼眸純真如孩童:“你問我?”
“……”隻是覺得這麼關心的反應不太正常。
我們在戰場上可不是這個配合啊,默契到知根知底,怎麼樣才算是快死的程度都了如指掌。明明這兩個人也不會反轉術式,怎麼頭撞了一下這麼在意,非戰鬥狀态我就瞬間脆弱成了肥皂泡嗎?
“什麼事都沒有,為什麼要這麼看着?”我任由夏油傑伸手扒開頭發摸摸頭皮,他沒有看清具體撞到哪裡了——總覺得他好像過度關心自己小孩的父母。
五條悟後知後覺地摸摸下巴,一臉恍然:“可能你看起來太弱,也不出聲音,怕你直接死了。”
“沒事,沒有撞壞。”夏油傑揉了揉我被暴擊的腦門,聽到五條悟的回答有些忍俊不禁。
我有點尴尬:“對不起,我是挺容易死的,但是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沒事。”
作為一個倒黴炮灰,喝涼水都可能噎死。天生脆弱的身體也破事賊多,今天淋過雨我現在就渾身乏力,走路大概都會晃。
夏油傑看着我,是初次見面時就被感受到的注視感,他歎口氣:“以前悟形容你虛無缥缈……雖然知道你很強,但矛盾的是确實總讓人不放心。”
以至于這樣小的磕碰都要懷疑一下我會不會血濺當場……
“你們休息過了沒,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發現五條悟的墨鏡就在撞了頭的架子上,就反手拿了下來。見他湊得很近,順便給他戴上:“眼鏡還是好好戴吧,悟的大腦才受過沖擊,别小瞧壓力啊。”
璀璨的蒼藍在眼前眨了又眨。
或許這句話直白地展示了我的擔憂和縱容,他沒有躲,在我将墨鏡架回他鼻梁上後,立刻順勢把下巴塞到我手心裡,要我捧着他的臉。
行吧,這麼漂亮貴重的藝術品值得雙手捧起。我隻好像對付貓咪一樣輕輕摩挲他的面頰和脖頸,好少見啊,示弱讨好的悟……
“悟,在撒什麼嬌呢?”
身旁的夏油傑看着這幅模樣的他毫不留情地嘲笑。
他瞪着夏油傑,忽然擡手抓住我的兩隻手腕,洋洋得意道:“就不給你——你不知道當時有多難受。”
身後溫和的嗓音依舊響着,是為我打抱不平了:“可是希比你承受的更多些吧?”
我有點分不清現在是我主動捧着他的臉,還是他抓着我的手腕在這麼做,總之他的臉很好摸。
那些小說裡寫人的肌膚能像瓷器一樣光滑,很詭異的是,這個皮膚比女孩子還要好的男人條條都對得上那些誇張的描寫。
五條悟松開了抓着我的手,隻最後指尖用了些許力氣,像是在表示憤怒:“她是笨蛋!”
我确實不大聰明。
放下雙手,我轉頭對夏油傑露出安慰的笑:“其實沒有很難受,我天生就這樣,已經習慣了。”
黑發少年就靠坐在我身後,溫熱的體溫隔着一線距離傳遞過來,他的眸光安靜,隻是搖頭。
那廂五條悟扯着我浴衣的袖子:“你天天都想殺人?”
呃,要是這樣,我沒準哪天就坐實超級大反派的身份了……
“沒,把當時的殺戮欲望換成沒來由的悲傷抑郁,大概就是那樣。”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了片刻。我在寂靜的空氣裡抿住嘴唇,看看五條悟又看看夏油傑,小聲呼吸。
無趣的人生之倒黴蛋的天與咒縛困擾。
夏油傑以新奇的眼光看着我,語氣都帶了點不自知的諷意:“你是藏了多久才說實話……剛見面的時候就在編謊話解釋那些眼淚了嗎?”
我的一隻手被五條悟一把抓住,掰着指節捏來捏去玩,不知道是否代替他發表了對這話的感想言論。
眼神對上夏油傑略帶質問意思的目光,我趕忙自證清白:“沒有說謊,那時候的解釋也是對的。真話說一半……和大家又不熟,上來就說這些隐私不是道德綁架嗎。”
他抿着唇不置可否,不知是否因為聽了這個令人悲傷的答案,面上有些生出倦意。他垂下的眼簾微顫時,睫毛像小刷子一樣,少年清潤的面龐神情沉靜,兀自有種渴盼。
我奇道:“哎呀,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家怎麼都來依靠我這個弱得随時可能死掉的倒黴蛋……”
夏油傑埋頭在我肩膀上,肩頭立刻一沉。被我仰慕已久的帥氣劉海就這麼貼到頸窩,忽然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美夢成真的幸福感。
“跟悟還争前搶後的,我們不都是摯友嗎?”
他被我給逗笑了,好聽的嗓音近距離攻擊我的耳朵,與滾燙的呼吸一起砸在頸肩。
好在我這人君子作風,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從不趁人之危。
“就跟他搶,傑也不讓人省心。”
五條悟戳着我的手腕,但是他這種娛樂方式讓人很不放心,好像再用力就直接捏斷桡動脈和尺動脈了。理智讓我放松任他進行醫學觀察,身體的本能卻在搖動危機感,暗地裡有點心驚肉跳。
這兩個家夥,一個比一個幼稚啊,還都這麼危險。真是說得沒錯,怎麼就放心讓高中生拯救世界?
“當術師,難免都有精神狀态不好的時候。”夏油傑不跟他吵,隻是給自己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