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快要把我們兩個給瞪死了,他把我歪過去的上半身強行扭回他身前,緊接着我被他拉近的面孔占據整個視線,燒死夏油傑的視線就變成了我的獨占。
“不覺得我這個必殺技很帥嗎?呃……你……我學會了跑路的新技巧,以後戰鬥中可以幫你們迅速轉移目标物品之類的……”
他惡狠狠的視線又一次化作了恨鐵不成鋼,手一松,夏油立刻重新穩住了我的身體。他已經忍不住喉嚨裡的笑意了,在五條悟打算挽起袖子開打之前,幫我坐到了他旁邊榻榻米的空位上。
他撫平這場鬧劇裡我裙子上壓出的褶皺,溫和的表情讓人有開口的沖動:“好了,說說吧,到底怎麼了?”
我……
生平難得感覺到了難以啟齒,也沒有特别明确的情感指向性,我隻是有種感覺,假如我依照平日裡的習慣直接表達的話,氣氛會當場凝成冰川。
我不覺得尴尬,但是表面上确實尬住了。這會兒仿佛時間都停住了幾秒,屋内陷入寂靜,所有人都在等我發言。
擡頭看了看五條悟,驚覺他已經換了一副面孔,正得意洋洋地對我勾着嘴角。
我又看回旁邊的夏油傑,他沒什麼奇怪的表情,隻是一如既往表情溫和的聆聽,等着我說話。
……覺得公開處刑能能拉近大家的感情嗎?那未免有些傷人了吧!我可也是會心痛的啊,我也是好面子的。
難道要我親口和他講,這傷疤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我最難為情的自卑印記。我壓根不是什麼好人,某天放棄約束,醜惡難堪到極點,早晚都會偷這又偷那的。
不管怎麼打腫臉充胖子,臉上的瘡痂總是在那,訴說我是苟且偷生的強盜,訴說我這人一定不得好死;訴說我會在做術師的路上發光發熱、熱到發燙、燙到燒起來、燒得一幹二淨,飛蛾撲火,然後英年早逝。
固執地就像個窮講究的二貨。
可是有人表露出接納之時,我那下着瓢潑大雨的心,差點當場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龍卷風摧毀停車場,炸爛中樞神經系統,讓我這下半輩子變成隻會傻小子看大姑娘那般嘿嘿傻樂的笨蛋。
雖然我一直也并不聰明。
我一向是個如不誠實直言就決定含蓄的人,于是對着夏油傑以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然後斜了一眼五條悟。
唉,這輩子再也不會将自己的臉停留在危險距離之内了,我已經有了經驗。
那雙黝深的眼睛莫名眨了眨。
少年腦後紮着的丸子頭因為剛剛靠在牆上看雜志的緣故散掉了一半,幾縷落下的發絲淩亂地趴在肩上。
他額前的黑發半掩了左眼,注視着我表演指臉又斜眼的詭異動作的眼睛全心全意地認真看着。
現在我真的有些害怕兩人之間的默契,我害怕他真有讀心術,好像對視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呆在原地動都沒動,可是黑發的少年卻似乎在視線裡放大。
不知怎的,我忽然感受到一股來自人與人之間更玄妙電波世界的波動感召,似乎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告訴我,應該把我的臉再往前一些……
再!往!前!就!又!太!近!了!啊!
“啊啊?”下一秒,我八百年不會跳動一次的潛台詞以及閱讀空氣分析器在腦海裡瘋狂工作九千轉,輸出十萬條對于現狀分析的報告文字,猛地在眼前刷屏。
于是化作我震感的表情和立刻閃避的上半身。
“啊!?啊!?”下一秒,五條悟的驚恐喊叫穿透我的耳朵,他幾乎是在瞬間就撲上榻榻米抓住了我的肩膀,胳膊一兜把我抄起來就要跑。
“啊?啊?”下一秒,我看到驟然回神的夏油傑似乎也一臉恍然驚愕,嘴裡隻能呆呆地重複着我們倆的語氣詞。
我察覺到雙腿剛好恢複的大好時機,立刻一個彈射把自己扔到了三步開外。這屋裡的空氣轉眼間就到了能毒死人的地步,再呆一秒鐘我就要因為呼吸而中毒身亡。
雙手扒住推拉門,我依舊久久不能平靜,瞳孔地震望向屋内兩人。
怎麼傑這麼溫柔善良的好同期也叛變了?
五條悟震驚的聲音傳來:“你!?”
被按在榻榻米上的夏油傑整個人還是飄飄忽忽的狀态,語氣疑惑:“我?”
我突然意識到這或許要起争執,立刻放棄了二度逃跑的想法,以消防員救火的速度又沖上去。
手臂發力氣沉丹田,我攬住五條悟的腰肩,以實戰的認真态度讓咒力迅速湧入雙臂,強行把這身闆修竹一般的少年公主抱了起來。
一米六抱一米九,他的墨鏡被撞歪了,神态慌亂呆滞既像我剛劫持的人質,又像被采花賊盯上的柔弱女子。而我在用生命诠釋自己的氣勢夠的上雙開門冰箱。
“雖然但是!”我對着這個動作下完全不小鳥依人的五條悟一臉複雜道。
而後在他忙着攬住我的後背穩住即将摔落的身體時,我八級地震的瞳孔對上不知所措的夏油傑:“雖然但是?”
夏油傑把手掌按在自己額頭,似乎懷疑自己發燒了:“雖然但是。”
我抱着五條悟落荒而逃,出門時因為他的身量太長,雙腳撞到了門框,發出一聲聽起來就很痛的巨響。
也許他這輩子都想不到,逃跑這種必殺技還能強行載人使用的。字典裡就沒有“逃跑”的六眼神子,破天荒在那頂着天花闆往前走的人生長涯裡,因為這種事逃跑。
狂奔兩段走廊,我立刻把懷裡的人扔了出去。燙手山芋應該摔得四仰八叉,可他是五條悟,至少絕對不可能狼狽地摔到趴在地上,無下限也不會讓他受傷。
那我也沒敢看,我隻驚恐再晚一秒該甩也甩不掉——隻要我丢的快,就沒有東西能趕得上我拔刀的速度。
盡管也惦記另一位摯友,但我也沒有膽子現在回到房間去。沒有答案的問題就像卡在喉嚨裡的小魚刺,似乎無視掉也好;可一旦又吃什麼東西,食物流過喉管,問題暴露無遺。
人生在世,就是勇敢地逃再勇敢地逃回來。有青春有疼痛——比如腿——但是并不文學。我永遠在打趣自己,願意為正義獻出生命,但也不用非要今天;不過總歸可能是明天。
我轉身,三度逃亡。開個玩笑,這個家,以後不回也罷!
還是趕回去撿巧克力吧,這才更像跑龍套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