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愛理小跑着到我身邊，當二者的距離拉進，我痛苦的呼吸逐漸緩和。

在系統打得噼裡啪啦響的算盤下，靈魂缺口處被寒風和陰影籠罩的我，活不到日出。

可是，它好像忽略了那片絕妙的生得領域。

在步入其中時，鮮花永不凋零的花園之中隻有歌聲。在愛理眼中，我是個路過的普通npc，那麼此時此刻站在領域之中的我就是平平無奇來晨跑的高專學生。

她向我打招呼的刹那，那幾乎在書寫我生命倒計時的靈魂的鎖眼霎時消失了，包括我永遠不會幹涸的眼淚。

淹沒整顆心髒的淚水一瞬間蒸發得幹幹淨淨，我生來豐沛的情緒，活着就要承受的永恒悲傷的底色——盡數抹去。

詛咒的黑色絲線連着我和五條悟的時候，我說自己沒過過常人的生活。

現在不是了。

這隻光環是那麼熾烈溫暖，又如花環般輕柔芳香。完全照亮我時，所有的痛苦和悲傷都不能近身分毫，那才是真正的銅牆鐵壁，比我的心靈還要堅硬。

“好巧啊，你也是來鍛煉的嗎？”我趕緊抹了抹自己的臉，好像淚水剛剛都因為咒力暴走蒸發了，嘴角也沒有咧得那麼恐怖吓人，表情恢複如常。

愛理笑了笑，點點頭：“剛想起來，本來是想來看日出的。”

不等我嗫嚅着吐出下一句腹稿，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要去一起買飲料嗎？”

我望進她金色的眼眸，以眼神示意肯定，但沒有立刻邁開步子，而是指了指天際：“太陽升起來了。”

一片白茫茫的天空中，金紅放光的日頭從地平線下探了出來。天際由灰色漸漸變黃、變紅、變紫。晨曦破曉，厚重的霧似乎都在慢慢變淡。

“啊，真的诶……”

愛理轉身，面上浮現喜色，拿出手機來，找着角度想要拍張照片。

“你是一年級的學生嗎？”我也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她似乎想等太陽再往上升些再拍幾張，隻是靜靜地看着日出：“是的，前輩是二年級的吧？”

我點點頭，站在她身旁後一步的位置。太陽這時候分外耀眼，它是昏沉大地間最燦爛的存在。紅得似火，又鑲着不能直視的金圈，把雲染成珊瑚玫瑰。

訓練場其實不是什麼看日出的最好地方，屋頂才是。

“要去屋頂上看嗎？”我按下手機的快門鍵，拍下日出的平淡畫面，但卻稍稍偏移了角度，讓鏡頭照下了她的側臉。

是日出啊……是溫暖的太陽。我深呼吸，隻覺身體輕盈得過分，胸腔之中隻有一片在空氣中上下飄飛的羽毛。

愛理眨了眨眼睛，她沒有驚訝太久，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你說得對！一起嗎？”

我的眼睛幹涸，隻能流出平凡的淚水。

此時此刻，我是身無長物的普通人，但身體不複脆弱——蓬勃的生命力在體内湧動着，呼吸之間都覺得更加暢快。

四肢不再承受着疲勞後的蝕骨之痛，喜悅能夠無緣無故從心中滋潤而出。

“你等等我，我去拿我的武器——”

神明愛理轉身就往訓練場邊角的休息亭裡走，我知道她根本沒有什麼放在椅子上的武器。

她隻是像要去拯救世界的超人出發之前得先找個電話亭換裝那般，把自己遊戲背包裡的杖子拿出來。

如果不扮演這種舉動，會影響npc對她的好感度，此外到并沒有懲罰。她能一直好好扮演，是個很認真的玩家，所以我一直很信賴她。

剛接觸遊戲時生疏的她總是有各種失誤，在生得領域之間可以全部消弭，但還是導緻七海不安地和我說了一些困擾他的怪事，我就幫忙編纂各種說辭打補丁安慰他。

硝子他們更不用說，是全都和我一樣在陪伴着她成長吧。我知道，他們必定會因為立場的對立而對她産生提防和不滿，但他們都是心思通透的聰明人，一眼看得出愛理本人很單純無害，她的那些參不透的秘密自然可以被理解和包容。

“準備好了沒，我們起飛！”

愛理召出她的杖子，那根法杖并不短，能像哈利波特的掃把一樣使用，容納我們兩個完全沒問題。

我學着她側坐上去，兩人的手緊挨着握住杖身。她的長發随風揚起觸到我的臉頰，身體在逐漸浮空，慢慢升到了充當教學樓的本堂灰黑色的瓦頂上。

“诶，前輩緊張嗎？那我們是落下去還是就這樣？”

渾身僵硬地攥着杖子的我盯着懸在半空的雙腳，連長裙的裙擺都在微風中輕輕扯着，晨風醉人。

沒了積壓在内心的龐大咒力就是有點不習慣啊，感覺都得是洗白弱九分了……咳咳，但是黑化哪怕能讓我強一百分我也不是很想的……

“還是下去吧，我們坐在屋頂上，能落腳的話感覺安心一點。”

愛理對我勾起嘴角，豎琴般的聲音悅耳動聽：“沒事，前輩就算沒飛過也放心，我可是老玩家了，絕對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身體又開始勻速向下降落，最後腳尖觸到了灰黑色的屋瓦。我們站定後，她将杖子一翻提在手心，兩人并肩坐在了瓦頂上。

太陽已經将半張臉露了出來，夜色完全被天光吞沒。高處的視野中還容括進了高專很有年代感的古樸建築和郁郁蔥蔥的草木。

在此情此景下，潑灑晨曦的紅日把整個世界都曳上一條條橙紅的錦緞。

或許兩人各有心事，無人講話打破沉默。坐到紅日整個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愛理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又轉動攝像頭，金眸望向了我。

“前輩，我叫神明愛理。”

“早見真名。”

“喔喔，是早見前輩！要合影嗎？”

“啊……當然沒問題。”

愛理假裝記得我名字的模樣很可愛——你會記得自己玩的遊戲裡隻出現過一次的打醬油npc的名字叫什麼嗎——不過我相信從這一次開始，哪怕我依舊是背景闆，至少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她還是叫得出我的名字的。

“前輩，吃早飯了沒？”

合影時我依舊沒有把遮住左臉的頭發撥開，那樣兩個人放在一起就太過諷刺了，對我心髒不好。

先站起來的是我，收起手機的愛理仰頭邀請我一起去吃早餐。

“你剛剛不是說想去買飲料，我知道有個橙汁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