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子大人沒有家人,幼時出了事故,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她……”
我坐在黑井旁邊,她的側顔帶着點遺憾和憂色。
天氣很好,空中的雲一團團一朵朵,好像被捏成各種形狀的棉花漂在海面上。我們又回到了廉直女子學院的中等部,坐在藤蘿架下望着校園内活動着的學生們。
“傑不是說,你就是她的家人嗎?”我笑了笑。
黑井那張看不出歲月痕迹的面容露出一個可愛的表情:“嗯,夏油同學很溫柔,你們都是一樣善良的孩子……”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黑井小姐真的很有親和力啊,一看就很會照顧孩子。
“事故……是車禍嗎?”
黑發女仆表情微愣:“早見同學怎麼知道?”
誤入教室幻境的天内見到的是馬路上的景象,有很多人圍在四周。雖然僅有隻言片語,但一聽到她雙親很早就去世了,我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車禍。
“猜測,希望沒有冒犯。”
黑井美裡搖了搖頭,她那雙面對所信任之人時柔和似水的眼眸掃過我的表情:“早見同學……和你的同伴們都不太一樣呢,我以為那樣厲害的咒術師多少都會很強勢。”
咒術師因為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與常人相比總是多一份怨氣又更冷漠,隻願嬉笑人間,自然脾氣古怪不好相處。
但誰曾想變成術師與我而言是推開幸福大門呢?
我是走極端的嘛……隻對敵人強勢,認可的人哪怕拿刀子紮我都能立刻反應過來是不是有誤會。
她的聲音沉了一點:“時間太久,大小姐應該已經忘記了,她那時候還很小。大概是四歲時候吧……交通事故。”
四歲,好巧啊,炮灰們都一個劇本嗎?
“生死本就無法掌握,忘記也是好事,人都得向前看……很高興作為星漿體的理子是那樣的性格。”
黑井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忽然擡手輕輕放在我的腿上,幫我撣下了長裙褶皺間的落花。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追逐校園内各種各樣青春靓麗的少女們。
“黑井家與天元大人有着聯系,是世世代代照料星漿體的家族。”
這話是對我說的,但她沒有看我,視線又移開了,隻是追着随清風在空中打着轉的淡紫花瓣。
我眨了眨眼,沒有想到她會說起這樣的話題。之前我們相遇時的那些疑惑如今都已經解開,對高專很在意的黑井其實是因為知道天元大人就在那裡。
天元大人代表着什麼,對于她和理子不必多說。對于黑井而言,這算是很沉重的東西了吧?
“黑井小姐有想過去做别的工作嗎?”
她撐着下巴,眼神在不遠處學生來來往往的院子裡放空:“家族就是和天元大人約定好了世代如此,可我這種後輩和那種大人物并沒有任何交集,也不存在什麼仰慕之心。”
“我去自己讀了短期大學,畢業後打算進入社會好好找個工作的……如果不遇到理子小姐,也許現在正在哪裡的中小學當保健教師吧?”
我笑了笑:“她很有個人魅力。”
除此之外,不想被家族命運束縛的黑井大概還是因為見到了總有一日要被同化的星漿體而動了恻隐之心吧。如果能夠好好地照料那個小孩子,也算是在幫助她過好自己的人生。
黑井的面相很顯年輕,哪怕已經三十多歲,陌生人隻會當她是大學生。
“理子小姐很可愛,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很開心,不知不覺就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家人了。”
她擡頭看着盛開的紫藤蘿,那些柔軟的花瓣在陣陣清風中微顫,或深或淺的星星點點便随風飄去。
它枝葉繁茂,花穗秀麗,于這個春日綻放,此刻正是盛花的季節。前次來這裡時還隻有花蕾,今天紫蝶般的花穗就墜得茂密了。春日一綻後,如果養護得當,夏天到來的時候還會再開。
我拈起一片又落在了膝上的花瓣,看着撐着下巴走神的黑井:“黑井小姐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麼嗎?”
她的杏眼轉來,好奇地望着我搖搖頭。
“頑強的生命啊。”
她表情怔愣,久久沒有回神,沉默了許久才動了動嘴唇。
“你不是特級,也沒比理子大幾歲,卻真的好讓人感到安心啊……”
兜裡的手機傳來提示音,我立刻站起來打開查看,回頭和她對上了眼:“隻是因為得不到注視而學會了認真注視别人和自己罷了,我其實沒有多可靠。”
“傑布置在校園各處監視理子安全的咒靈被祓除了兩隻,我們要趕緊去禮堂确認她的安全。”我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她看。
黑井立刻站了起來,雖然神情沒有太急切,但是依舊看得出有些不安。
“三位特級對付敵人肯定綽綽有餘,黑井小姐就和我一起行動,我保護你,我們一心保護理子小姐就好。”
她走在我身邊,兩人步子都不慢,比我高一些的黑發女仆垂眼笑了笑:“我作為世代服侍星漿體的家系出身,可是也有學習過基本的咒力使用方法的。”
所以是戰鬥女仆啦。
藤蘿架下簡短的談話,卻讓我心裡僅剩的壓力也一掃而空。面對不怎麼相熟的人,還是同樣的邊緣擔當,我反而異常輕松,卸下了騙子那一套,想說的時候張口都是心裡話。
滿血複活!
不管最後愛理會引導什麼樣的結局,我都得把當下的事情做好。收到五條悟發來的愛理和傑去解決不明人員,他前往禮拜堂的消息後,我和黑井一起直奔理子正在上音樂課的小教堂。
我們的速度非常快,剛到學校時大家得知理子不想一群怪人不自在地圍着她,也不想被同學看到,于是就隻能讓傑的咒靈遍布學院巡視,其他人在不同的區域負責警戒。我便帶着黑井挑了一個四通八達的交通樞紐,不管哪方出了意外都能立刻支援。
因為去找理子的隻有五條悟一人,我需要速度,更是用上了淚索,讓黑井配合我兩人互相抱住,風馳電掣間我們轉眼就從禮拜堂的後窗處落下。
淚水化作利刃幾乎無聲片割斷鎖舌,我比較紳士地安靜打開了窗子,一骨碌翻了進去。
這幾乎是潛入,正在禮拜堂内一排排站好唱着曲段的女孩們都還在認真進行着課堂,站在台上的年輕女教師高高擡起手打着拍子——
就在我放下黑井,二人視線鎖定了人群中的天内,打算在影響最小的情況下悄悄把人轉移時,禮拜堂的大門突然“嘭”一聲大開!
“天内!”
長手長腿的五條悟一把就把厚重的木門拍開,站在最顯眼的大門口,接受了來自屋内左右前後所有人的視線洗禮。
堂内瞬間安靜,所有唱着音符的同學們都止住了喉嚨裡的聲音,好像他出場是扛着音響自帶了bgm和聲光特效。
那雙洞察萬物的六眼也一下子就看見了翻後窗進來狗狗祟祟的我和直奔理子的黑井。
藍瞳中閃過恍然大悟,然而也就停頓了一秒,他并不在意地繼續大步前進:“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