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為什麼有自信這時候找打?
這場戰鬥因為雙方都在分出大部分精力使用「無為轉變」互相進行靈魂撕咬,而顯得表面上無限趨近于毫無章法的厮打。當我忽然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時,雙腿緊繃着肌肉抵在我胸口試圖将我的上半身踢翻的真人表情一僵。
我攥住他的小腿,巧勁一擰,雖說這些卸掉關節的竅門對他這種咒靈來說不太奏效,但越打越昏頭的我動作太快,有些行為沒來得及過腦就已經付諸實踐。
“哈哈哈哈哈哈……”
靈魂被改變的感觸對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身體上的任何疼痛因為缺少了連帶痛覺的觸覺而完全被無視。
“為什麼……為——”
今天,我沒有絲毫疼痛。在看見軟綿綿垂落的手臂被咒靈的巨力生生扯出肌腱時,噴濺的血液和碎肉殘存于他的指尖,真人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猙獰的傷口逐漸愈合的表情真是漂亮。
瞬間恢複的手臂再度發力!他蒼白的脖頸被我覆上咒力沉如鐵的雙手死死箍住,直到指甲掐得發白,拇指幾乎按出凹陷。
“咯呃……啊……”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非常駭人,因為他看起來吓壞了,漂亮的異瞳因主人的混亂而顫抖着,像兩顆可憐的玻璃珠子。
真人在這場死鬥之下爆發出了極其強烈的求生欲望,他開始試圖變成自誕生九十九天來在這個世界上見到過的各種生物以掙脫我的雙手。
在如何對付他的變化這方面我也逐漸找到了技巧,那就是把他當成面團就好了。不就是能改變自己的身體形态嗎?那我就是經驗老道的面點大師,看我不把你給扯得服服帖帖——
“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啊啊!”
真人在絕境之下被迫用出了好幾種妄圖逃跑的方法,然而真是有夠好笑,我咧着能吓死小孩的笑容讓雙目溢出透明之淚,畫地為牢勾勒出一隻透明的玻璃大碗當頭扣下。
于是扭曲的透明天幕降臨,封鎖全部退路,此地,僅剩對手彼此。
打架鬥毆是吧?我現在也學會打架了,你就是送上門來的沙包橡皮人對吧?
“術式公開——咳,”被喉嚨湧起的血腥嗆到,我偏頭吐出一口血沫,沙啞着嗓子繼續道,“肉丨體的形态會被靈魂的形态所牽引,我的術式是通過觸碰靈魂引發形态改變……”
嚣張嗎?我還會拿你的術式在這裡術式公開。
哦不好意思,沒滿百天的咒靈寶寶還不知道術式公開是什麼。
因為沒有觸覺,無法及時感知身體的情況,當我察覺自己喘息到咳出鮮血,心髒要過速的程度時,才堪堪停下了纏鬥的手腳。
我的腦袋就像即将爆炸的天體,寄宿那些澎湃力量的軀殼也在經受着恐怖的痛楚。好在我今天并沒有觸覺……僅僅是察覺到這件事就已經令人驚恐,還好我不需要切身經曆……還好還好。
這下我理解愛理了,能把痛覺關閉的人生好有吸引力。
“很自豪是吧?随便改變别人的靈魂,生命沒有價值和重量,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是嗎?”
嘴角仍然在滴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逐漸被反轉術式所治愈。
“你操控别人的生命和命運,肆意更改他人的靈魂——喜怒哀樂都是靈魂的代謝物嗎?你隻要把哥哥變成友愛兄弟的形狀,把弟弟變成不會搶奪父母的愛的模樣,他們就會滿意了對嗎?”
他已經在瑟瑟發抖,眼睛稱不上有神。但因為我在瞪視他,同他講話,于是他也必須有禮貌地回視,将我所說聽入耳。
我承認這股怒火有一多半不是針對于他,我也并不是在為了那兩個可憐的孩子在和他戰鬥。充斥着腦海的是高高在上的系統不停回蕩着的聲音,暗中操控着宿命之線書寫悲劇的家夥們——那個令我驚恐萬分,塵封在記憶角落不願觸及的“江藤”。
“是啊,你是咒靈,你天生就這麼覺得,畢竟我們生來就是對立的——你的本能就是殺戮人類,我們也在祓除你們。”
血污遮蔽了視野,我擡手抹去眼睫上的紅珠子,卻發覺根本擦不幹淨,隻是讓視線變得更加猩紅。
我哈哈大笑起來:“那你就是第一個反抗這宿命的造物——既然你是人恐懼人與人之間憎恨的産物……我就偏要你懂得,什麼叫人與人之間的愛。”
真人開始徒勞卻瘋狂地掙紮起來,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悲鳴,而我按住他就像制服一個孩子那樣簡單。
海量的咒力湧入他的身軀,我覺得自己快要被抽幹,但叫一個瘋子停下來着實是有些困難。
“吃過禁果而擁有了智慧的人,承受着相對的不再無知的痛苦。你的眼睛也給我亮起來,我要你這輩子都糾結,為什麼人不能餓了就吃恨了就殺——”
眼前有鋪天蓋地的條碼滾動,在那些黑色的文字海洋之間,我的眼睛釘在了一處,于是價碼與萬物共同停滞。
我再一次使用了「絕對希望」。
他的耳邊傳來低語:“這是人類的憎恨,這是你,你感受到了嗎?人生而為人而不是咒靈,這是我們之間的區别。”
我偷走了一份屬于他的東西,不隻是他的術式。
話音落下,耳邊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很想翻個白眼就背過氣去,但我在此世之中是孤身一人。
顫抖着虧空的身體從地上爬起來,在我搖晃的視線裡,自己正在緩慢地拍淨身上的櫻花。
有血沾到了領口,脖子上也都是吐出來流下去的紅色,黏糊糊的非常吓人。還好已經到了家門口,不然還要躲着人跑回去。
日漸積累無處可去的負面情緒全部發洩給了一隻不滿百天的可憐特級咒靈。我的大腦清醒過來的時候,忽然走不動路,轉身看了一眼仍然倒在地上躺在那裡,就像死了般一動不動,瞳中充斥着混亂的蒼白咒靈。
“……”
我在做什麼啊……以私刑宣判人家活得好好的天生邪惡的咒靈幹什麼?
系統真應該把我關小黑屋,我這種東西,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惡劣到連人也要揪着胖揍一頓了。
原本擡手想要将其祓除,此刻也放下了。
如果真人成長起來……
「無為轉變」,有些情況下比反轉術式還要好用。
可以操縱靈魂改變肉丨體,什麼基因改造神經手術,血肉生長骨骼培育,都能隻憑一雙手和一個接觸輕而易舉地辦到——豈不是原地晉升最強生物學家。
能随便把人類和自己變成各種模樣,就已經夠強大危險了吧。他的武器也完全可以取材于人類,人類有多少,他就能制造一支多麼龐大的軍隊。
可祓除了這一隻,無盡輪回的宿命之中,下一隻什麼時候會誕生?
會更強大嗎?會更難以捉摸、帶來更大的災難嗎?
現在的真人尚且是個不滿百日的新生之物。
也許他也是頭頂有光環的主角吧?如果我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系統會立刻發覺【裡】的存在……
轉過身去,櫻花在腳下一點點碾作香泥。
我這把亂動宿命之線的剪刀,飛舞的時候逐漸開始随心所欲了。
“會是好事嗎……”
垂着腦袋,我踉跄進了自己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