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如脫缰野狗奔入泥潭十分緻郁,自行排雷,閱讀過程中如有不适立即退出,寫作僅為劇情發展服務,很抱歉把廢話寫在開頭了
「此物」潛伏于日常。
「此物」為人之感情所造。
「此物」是?
我以為自己會再次重複一遍那種一切歸零重來,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蘇醒,一邊對抗孤獨,一邊雕琢空白人生的感覺。
五條悟在我們分别前的那段送行,仿佛代表着兩段人生的分界線。過去的我踏入嶄新的輪回,成為現在的我。
事實證明,沒有重複套路的關卡,系統很有新意。如若這就是它為我打造的别緻遊戲,客觀來講,它是個很認真的制作人。
鼻尖傳來了很淺淡的特殊味道,像是陳舊的木質家具,像用到隻剩一個小圓餅也舍不得丢的香皂,也像舊布料和樟腦球的味道。
我茫然地盯着天花闆。
其實上一次啟動操作台醒來的那一刻,巨大的落差使得我陷入了短暫的瘋狂狀态。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也沒來得及細想——好在系統緊随其後開始折磨我的靈魂,這件事讓沉溺于心靈上的痛苦不想面對現實的我立刻就找回了狀态,發覺恒心毅力都沒有從身上消失,發覺我是一個戰鬥者。
訣别有訣别的勇氣,做出選擇後面對人生的後半程則是另外一件事了。很多人連做出選擇的決心都沒有……我這樣安慰自己。
巨大的落差……沒有天與咒縛在身上時,能和強大的夥伴并肩而立俯瞰風景時,那種心情,是有生以來最自由的時候吧。
直起上半身,一間小小的卧室進入視野。景色恒定的飄窗,花色熟悉的窗簾,掉了漆的大衣櫃,角落裡那台奶奶年輕時還會用來給我做小衣服的縫紉機……
我低頭,如同一個孤獨到舔秃了自己的毛也得不到安全感的貓,撫摸身上觸感久違的睡衣。
手是十七歲的我的手,我依舊背負小美人魚的詛咒、變成半個不能曬太陽的吸血鬼、胃病随情緒不穩定發作,最重要的是,精神狀态堪憂。
一受刺激就完蛋了。
“奶奶?”
我恍惚着下床,竟幾乎沒辦法走直線,發覺房間門關着,但還是沒思考太久就打開了。門外的客廳依舊讓我熟悉地想要落淚,但在那些我熟知的陳設之間多了許多曾經永遠地留在了鄉下老屋的……遺物。
母親的電子琴、帶一把鎖的小書櫃、舊屋桌前的台燈、斷了一條腿又被父親接上的木衣架……
四十多歲的母親正從衣架上取下絲巾,對着那塊明顯是後續釘在牆上的穿衣鏡整理儀表。
原來她沒有那樣高……不過比如今的我稍微高上一點有限。壓箱底的屬于剛記事孩童的模糊記憶中,那張仍帶着青春感的面孔已然蠟黃。
她頭頂的發根發白,眼角生出細紋,有些偏瘦了,在一身西式職業裝的襯托下更加明顯。
我站在房間門口,望着晨光中自顧自進行着每日按部就班的步驟,準備出門上班的母親。
似乎就這樣明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都是如此。由那個能抱起我從池塘一直跑到田邊的她,慢慢變成現在系上絲巾擋秋風寒涼的她。
“媽媽……?”
這是搞什麼啊。
幻境對吧,老套路了,俗套難當。
把深愛之人拉出來擊破心智,令人沉淪止步不前,這樣的橋段我可沒少看。
上一次見到父母,便是在那個永複循環的黃昏。我親手喂養的詛咒布下幻境,讓我與他們重逢——孩子記憶中的他們,溫柔的母親長發烏黑面若桃花、意氣風發的父親溫文爾雅身姿挺拔。
也許是太過清楚那樣的日子不可能回來,我舉起淚刃之時毫不拖泥帶水,心中隻餘被冒犯的憤怒。然而現在,這陌生的、被生活磋磨而過分滄桑的人出現在面前,我卻連質疑的心思都提不起來。
蓦然就明白,我身上還有個多麼大的缺陷。這可怖的缺口一直沉默地掩藏在心上,現在的我已經能感受得到靈魂的邊邊角角,卻從來沒有觸及過它。
可怕的黑洞,難以估計的質量。
“媽媽!”
我兩三步就跑過了客廳,湧出眼眶的淚水燙得吓人。幾乎在大腦給予身體信号之前,所有的動作就憑由骨髓中生發的本能做出來了。我抱住了她,一股廉價香水的氣味淡淡萦繞在酸澀的鼻端,她身上的制服料子硬挺,讓這個擁抱違和而不顯溫情。
當我雙臂緊收,埋頭在她的胸口時,隔着那些外在的屏障,我感受到了她身體的溫度——跳動的心髒,已經遺失在記憶中的氣味,皮膚與發絲的觸感,給予我來到這個世上後最初的愛意。
是她給我生命,從呱呱墜地那一刻的嚎哭開始便流入體内的負面情緒,在人生的前四年裡在比之更強大的愛之下為我的幸福人生讓行。那些不斷積聚的眼淚,在她的守護中無法掀起半絲波瀾。
也許正因為有那四年的時光,有奶奶後來對我的不放棄,我才能一直活到十五歲開啟這趟越走越遠的旅途。幻夢一般的現實呈現在眼前,我竟然和他們再度重逢,哪怕理性訴說着物是人非,可我到底是撲過來了。
這個跨過時間與淚水的擁抱下,現實存在的身軀僵硬在原地。
我緩緩松懈了雙臂的力道,交疊在她身後緊貼脊背的手掌移去。
眼睛還在被淚水熨燙,我卻沒工夫管它,手臂放下回到自己身側,擡起的雙眸對上一張呆滞的面孔。
母親如同一座雕塑般站在原地,她看到了我那簌簌而下的眼淚,又擡眼看了看對面的穿衣鏡。
鏡子裡兩人的身影清晰,她确認自己一切如常,沒有突然發病也沒有産生幻覺。母親又轉過那雙呆滞的眼瞳盯住我,而後恐懼與所見異常的毛骨竦然攝住了她,一聲尖叫之後,她疾步狂退到了一旁的廚房裡。
那時候大概正在陽台上抽煙的父親聽到尖叫而跑了出來,一眼就鎖定了站在客廳的穿衣鏡前淚如泉湧表情凝滞的我。
我尚未好好看看老去的他有什麼變化,兩人就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出什麼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母親一邊深呼吸一邊向後撤,朝着父親大喊我剛剛突然從房間裡跑出來抱着她不放的驚天怪事。父親站在離我幾步的距離一動不動,擰成川字的眉間顯然昭示着他對此時處境的極度擔憂。
而後他那張與我平日面癱時如出一轍的臉開始因恐慌而抽搐,大聲呵斥母親“不過是有鬼上身了,現在你反應這麼激烈,兩個人都要一起完蛋。”
我那恩恩愛愛甚至從來不曾有過口角紛争的父母,在這頭發根開始發白的年紀如一桶點燃的炸藥般互相咆哮着大吵大鬧起來。期間母親甚至想退到衛生間裡把門鎖上,旗鼓相當的,父親給自己安排的逃跑路線是直奔大門,作為恐慌源頭的我就這麼杵在客廳裡手腳發麻,一片空白的大腦半圈都轉不動。
最後在兩個應激的成年人由互相推诿譴責扯到車轱辘話永遠說不完,翻舊賬越翻越尖銳的矛盾沖突升級為雙方同時進入暴怒狀态後,忽然又決定同仇敵忾,直奔我而來。
母親一把攥住我頭發的手還在發抖,雖然很想提醒她不要這樣去控制你明明害怕激怒的敵人,但是猝不及防的揪痛感立刻牽扯着頭皮令我失去了平衡。随即父親抄起了隔壁茶幾上的一隻瓷杯,連帶着裡頭還沒倒掉的茶根就招呼到了我臉上。
我似乎從來沒有這麼膽小過,絕對希望的價碼彈出又滾動,快得好像一條關鍵幀,就這麼在我的兵荒馬亂之下自由地彈了過去。
無下限仿若我最堅硬的外殼與全世界最先進的護甲,幫我将母親的手和父親揮來的茶杯之間的距離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