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一直低垂着頭,扶着自己的母親,并不回應她的目光,王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道:“縣主,可否……”
“王夫人一片拳拳愛女之心,我這個旁觀者也甚是感動,隻是今日時辰已晚,恐怕并不方便。”
王夫人連連點頭,道:“這好辦,淑一會在玉城待上一個月,三丫頭出閣之後再去邊關,縣主可否在四丫頭及笄那日……不、我過兩日辦個賞菊宴,縣主可否賞臉前往,如此,到四丫頭及笄、三丫頭出閣,正好多診幾次脈?”
玉潔想想也是,多去幾次,和一位心急的母親套話,應該能套出些什麼吧,便應下了。
“自是可以的,我從小便很少赴宴呢,正好見識一番,隻是王夫人可會忙不過來?”
才過了個中秋,一個月後又是府上姑娘及笄、出閣,王夫人本就忙的焦頭爛額,如今又要臨時加上一個賞菊宴。
可一想到是為了女兒,王夫人便覺得充滿了幹勁,道:“您放心,我會安排妥當的,定不讓旁人察覺了。”
送走了王夫人母女,玉潔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一邊思索,一邊往溫太後處走去,到了正屋外頭,正好碰到了陸嬷嬷,便問道:“太後娘娘可醒了?我有事尋太後娘娘。”
陸嬷嬷有些尴尬,溫太後去後山的确隻是個托辭,方才見玉潔毫無起疑的模樣,她還以為能蒙混過去呢,沒想到玉潔心裡門清的緊。
“縣主稍等,老奴通傳一聲。”
很快,溫太後便讓玉潔進去了:“你父母下山了?”
玉潔道:“是,方才在院中聞見了安神香的氣息,猜想太後娘娘應是在歇息,臣女便先送父母離開了。”
雖是被看破了,但溫太後也沒有任何尴尬的神色,隻是道:“你有心了。”
玉潔淺笑,她到底已與溫太後一塊呆了一年,溫太後的一些習慣,她還是清楚的。
用了安神香,說明溫太後是要午歇的,而一旦午歇,她下午便不會再去外頭跑馬了。
再者,當時傳話的是陸嬷嬷,溫太後若是去後山,從未有過将她留在院子裡的情況。
因此玉潔當時便知去後山隻是溫太後的托辭,隻是溫太後既不想見林向誠與沈端怿,那玉潔自然不會強求,索性先送父母下山了。
“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和他們争執了?”溫太後随口一猜,畢竟玉潔的表現不太像與父母久别重逢的模樣。
但是,這才第一天,按理說不應該吵起來呀?溫太後覺得她似乎漏掉了什麼信息。
玉潔渾身一僵,這才從王家的一堆事中抽身,回到了這令她茫然的處境中:“是啊……”
這事是不能瞞着溫太後,這是她唯一的依仗,雖然,如林向誠所說的,不知能依多久。
“說了我學醫的事,他們,并不支持,而且,有些事,我從前也未曾想過。”玉潔說着說着,忍不住起了傾訴欲,将自己的苦惱與糾結一并說了。
末了,歎了一口氣,這條路,她是真的看不到方向。
溫太後聽了,遲遲沒有出聲,這麼重要的事,她竟然完全沒想到。
她完全沉浸對玉潔親生父母的在意中,而忽視了這一點,溫太後按了按眉頭,按理說,她早該想到的,她應該先和玉潔的父母交個底,免得他們直接争執起來的。
溫太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她原本以為自己對玉潔的特殊情感并沒有什麼,可如今,這已經影響到她的基本判斷能力了,她想,必須得做出些改變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玉潔的事。
“你是說,你害怕自己将來會遇到救不了病患的情況,你會接受不了?”溫太後想了想,最大的問題隻有這個,至于其他的什麼病人鬧事、世俗眼光,有她在,倒不至于影響到玉潔。
玉潔點了點頭。
“這的确是個問題,我當年領兵之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失敗,下決策前都是考慮了再考慮的,”溫太後說起她曾經的經曆,“因為一旦戰敗,對我的聲譽損害,遠比那些男将領要多得多。”
兵敗,對男将領來說,是勝敗乃兵家常事,對當時的溫太後來說,那就是女人永遠都不行了。
“也許是上天保佑吧,我領兵五年,未曾一敗。”溫太後嘴角含着笑,面露驕傲,可以看得出,在她心中,她未敗過,自然不是什麼上天保佑。
她就是有這個實力。
“但是,生死有命,你學醫,即便是再輕微的病症,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溫太後想起了她的女兒,一個小小的風寒,整個太醫院的禦醫都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着她離去。
禦醫們醫不好病,若是上位者不追究,他們便能繼續風風光光地當他們的禦醫,旁人不會議論什麼,可玉潔呢?
彼時場面,是可以預料的。
況且,這是心病,溫太後能護着她,但無論是救不回生命的無能為力,還是被他人議論的痛苦,溫太後都是沒法為她分擔的。
但她還是給出了她的承諾:“隻要你能坦然面對,其他的,我會為你安排好的。”
玉潔愕然擡頭,眼裡閃着的,除了淚光,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