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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數的的烏木疊砌,方才鑄就這般巍峨的宮城。
殿内偶有書頁翻動的聲音,沉水香的青煙袅袅,顯得格外安然。
“聖人……”
坐在九龍盤柱書案前的,正是嘉平帝李鳴戈,他聞聲輕掀眼簾,明黃的袍子映入眸子,盡是清明之色,這讓進來禀報的内侍不禁一凜。雖然李鳴戈如今已年逾四十五,但盛世之下的君王,周身的威嚴不減半分。
李鳴戈看着内侍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明白了幾分。他緩緩揉着眉心,臉上帶上幾分明顯的無奈和寵溺,“看你這副模樣,朕就知道,一準又是姌姌又闖禍了。”
這位張内侍也是服侍君王數十年的老人了,也是看着這位公主殿下長大的,李雲妙自小讨人喜歡,别說深受聖人皇後疼愛,就連他也不例外。
他笑着躬身,“聖人真是料事如神。”
李鳴戈擱下奏折,挑眉道,“說吧,姌姌又做什麼了?”
張内侍眉頭緊蹙,遲疑着開口,“六公主命雲麾将軍将四公主驸馬綁進宮了,說是驸馬狎妓,要為四公主讨個說法。現下正在殿外候着,聖人您看……”
李鳴戈身形一頓,氣息更沉了些,“宣。”
佩環聲清脆響起,落進安靜的大殿,李雲妙心口憋着一口氣,走得極快。李鳴戈看女兒的表情,再看宋明煜拎着個五花大綁的人跟進來,頭上還套黑布,估摸着便是那個趙瑾,當真狼狽。
“阿耶今日定要狠狠懲治這個負心薄幸的小人,為姐姐做主!”
李鳴戈闆着臉,等眼神掃過去時,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宋明煜便适時将手松開,滿臉無辜地躬身行禮,“參見聖人。”
李鳴戈怎會不知道宋明煜與自家女兒私交甚好,若是李雲妙想做什麼,他就隻有縱容的份,哪裡會規勸?想必今日将趙瑾綁來,多半也是他相助。
他揮揮手,先命張内侍給趙瑾松綁。趙瑾這才從地上起來,抖落身上的塵土,掀開罩在頭上的黑布,露出淩亂的鬓發,頗為狼狽。他滿肚子的怒氣沒地方發,但當着聖人,他也不敢輕易給李雲妙甩臉色。
“聖人萬安。”
李鳴戈哦了一聲,“驸馬,方才姌姌說你負心薄幸,你可認?”
趙瑾原本拿不準聖人會如何裁斷,雖說自己狎妓在先,可李雲妙也并非無錯,公然綁了朝臣,是為無禮,論理也讨不了好。可聖人寵愛,如今這麼問,便是決意要偏袒李雲妙了,自己還如何能辯?
他當即跪下,“累得聖人煩心,臣有罪,請聖人責罰。”
李雲妙當真是沒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她立時就瞪大了眼睛,快步朝趙瑾走過去,“阿耶,趙瑾身為驸馬,更應當盡心為朝廷效力,可他倒好,自己去煙花柳巷快活,現在被我逮着了還在殿上陰陽怪氣,想在這兒避重就輕,不能夠!”
李鳴戈自然明白趙瑾的打算,現在李雲妙就是說多錯多,若是由着他東拉西扯,這件事便不好處理了。
他擺擺手,“姌姌,别再胡鬧了,交給阿耶處理便是。”
李雲妙本想再說什麼,可宋明煜卻輕咳了一聲,朝她搖了搖頭。李雲妙雖然不明白緣故,可還是住了嘴。
李鳴戈見此倒是露出了一抹贊賞的神情,轉頭繼續道,“當初朕将璇初許給你時,你答應過什麼?”
趙瑾垂眸望着殿中繡金的百駿圖,一時默默。他當然是記得當初的允諾,與李璇初成婚後,攜手共度,矢志不渝,再不娶納。
趙家根基不深,比起其他世家納妾填房的風氣,隻娶一位正妻這樣的要求顯然更有可能做到。當時李鳴戈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将李璇初許給趙瑾。自那之後,趙家也算得上官運亨通,即便趙家父子有才能幹,也到底還是看在公主的份上,否則有些差事并不是非趙家辦不可。
李鳴戈接着開口,“你不說,朕就當你是慚愧。如今狎妓被察覺,可知錯了?”
趙瑾現下倒也答得幹脆,“臣知錯,日後定不會再犯。”
李雲妙胸口起伏着,感覺并不喜歡這件事的發展方向。她是想讓姐姐與趙瑾和離的,可看阿耶的意思,并不打算如此。若隻要認錯就可以,那還要律法做什麼?
可就在這時,李璇初在通報聲中入殿,于趙瑾身旁站定,“阿耶。”
李璇初見妹妹遲遲不歸,便派人出來打探,才知道妹妹竟然獨自離開,愈發覺得不妙,便立刻回了城。剛入城門便有趙府下人前來禀報,她這就緊着趕來了。
李鳴戈看着她,略蹙了眉,“璇初,驸馬此舉你可知情?”
李璇初卻避而不答,眼神掃過趙瑾時微微一顫,“請阿耶饒恕驸馬,日後驸馬定然修身養性,不會再犯。”
李雲妙聞言一愣,頓時就洩了氣,姐姐既然已經替趙瑾求情了,那說明她不想計較。如今自己縱然有千萬句話想說,卻半句都說不出口了。
李鳴戈倒也沒再多勸,“驸馬狎妓,甚為不妥,更是有損皇家顔面。雖然璇初替你求情,但她的委屈,朕明白。如今貶你為從四品太中大夫,朕希望這樣的事再沒有下回。”
“驸馬,你聽清楚了不曾?”
趙瑾深吸了一口氣,終是叩首回話,“聖人隆恩浩蕩,臣謹記在心,日後絕不再犯。”
李鳴戈擺了擺手,命趙瑾退下,李璇初也起身,跟在夫君身後告退。二人一前一後,連衣袍都挨不着半點,頗有幾分貌合神離之态。
宋明煜原本想過去哄哄李雲妙,可見聖人目光帶着審視,他隻好聳了聳肩,笑着拱手,“聖人,既然公主殿下無恙,那臣便告退了。”
待衆人散去,李鳴戈這才起身,走到那個背着身子,正在角落裡扯掉簾角珠穗的姑娘身旁,同她一道蹲下。
此刻的他,隻是一位父親,而非翻雲覆雨的君王。
李鳴戈神情溫和,哄着自家的女兒,“姌姌,何必同旁人置氣,平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多不值當。”
“阿耶知道,你是替你姐姐覺得不值,可在這世上,人都是要為自己打算的。你姐姐也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阿耶還能逼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