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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熹微，遠處鐘聲餘音不絕，似乎驅散了些晨間霧氣。

風裡多了幾分春日不該有的寒氣，任旌旗飄飄蕩蕩，不時掠過軍陣，甲胄森森，戰馬嘶鳴。

今天是宋明煜随父親前往邊境的日子，他走在隊伍最前端，銀铠加身，由周身的肅殺勾勒玉面，少年将軍已有獨當一面的霸氣。

城樓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袅娜身影，李雲妙自高處憑闌而立，一身雀藍色鎏金如意紋對襟裙格外顯眼。宋明煜要帶兵離京，她怎麼可能不來相送。

李雲妙就這麼探頭在浩浩蕩蕩的軍隊裡找着他的身影，“頌月，你可瞧見了？”

軍隊逐漸遠去，頌月瞪大眼睛也無法，搖頭道，“殿下，大海撈針一般，隻怕不好找……”

李雲妙垂了眼眸，手中還攥着宋明煜送的那串珠子，不知是不是因為城樓風大，總覺得鼻尖有些泛酸，“宋明煜，他當真就這麼走了？”

聖人不願張揚駐軍換防之事，讓邺國以為自己怕了他們，便私下宣召宋國公父子，命他們帶兵低調前往邊境，所以李雲妙本來也不知道宋明煜幾時離開，今早緊趕着來，可還是遲了些。

李雲妙神情有些怔忪，

“這幾日我都窩在朝甯殿，總不知道如何與他像從前一般相處，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去邊境了。”

“沒看見我來送他，定是會怪我的吧？”

頌月正想安慰，卻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響起，李雲妙擡起水汽氤氲的眼眸，那道身影疾馳而至，到城牆下才将将停住。

盔甲之下，那雙眼眸格外清亮，仰頭看着李雲妙粲然一笑，“姌姌，我就知道你會來送我。”

李雲妙還沒從剛才他向自己奔來的畫面裡回過神，就這麼愣愣看着宋明煜，朱唇皓齒，顧盼生輝，惹得他心裡癢癢的。

“怎麼，吓傻了？”

李雲妙瞪了他一眼，甕聲甕氣地開口，“好心當成驢肝肺，來送你還說我……”

宋明煜回身看了一眼軍隊，複又調轉馬頭，故作輕松地道，“殿下這可是冤我了，微臣感激都還來不及呢。”

“姌姌，我該走了。”

李雲妙往前又邁了幾步，想離他更近些，眼神裡的關切毫不掩飾，“宋明煜，你……要一切小心。”

宋明煜定定望進她潋滟含波的眸子，勾唇一笑，似春雪初化，雲銷雨霁，

“姌姌，等我回來。”

日初升于東山，少年面容鍍上一層金色，策馬揚鞭，在漫天的塵土中奔赴邊境。

李雲妙鬓間攢金步搖也被照得格外耀目，就這麼在城樓下站着，直到再看不見宋明煜的身影，她才聳了聳肩，一步一步走下城樓。

“殿下，我們此刻就要回宮嗎？”

李雲妙卻搖了搖頭，“煩，還不想回去。”

頌月知道她興緻不高，眼睛鼓溜一轉便提議，“城南鎖金坊正好有一家殿下喜歡的南食店，不如去嘗嘗？”

李雲妙輕歎一聲，點了點頭，“也好。”

這些時日李雲妙的心情算不上很好，一時為姐姐鳴不平，一時又因景王離世牽出舊日之事，如今邊境也不甚安穩，連宋明煜也離京了。

她看着往常喜歡的膳食，一時沒個胃口，托着下巴随意挑着那道撺肉粉羹，食不知味。

直到窗台外突然傳來脆生生的嗓音，“李雲妙！”

李雲妙微微一愣，轉過去就和她對上視線。來人歪頭看着李雲妙，并不似尋常貴女小娘子。

見她杏眼彎眉，配上了一個略圓的鼻頭，顯得嬌憨，可大剌剌地叉腰站在窗前，多了些随性不羁。

“該叫堂姐……”

“你好靈的消息，這就來尋我了？”

李沅直接翻過窗台就進屋坐下，一腳搭在長凳。還沒等頌月從盒中取出宮中專用的餐具，李沅徑直從筷筒裡拿出一雙木筷，就着李雲妙的碗吃了起來，這番做派連頌月都險些繃不住。

“也就比我大幾天，就要叫你堂姐，真是不劃算。”

“總不見你出宮，好不容易逮着，可不得陪我好好玩玩麼？否則阿耶阿娘整天訓我，說我不像樣子，天天拘着我在府裡練規矩。”

“這不，我才說是出門來尋你，他們立馬就放人了，不然哪有這麼容易？”

李雲妙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臉上笑意不減，看着李沅吃得香，食欲也被勾了起來。

“叔叔嬸嬸想來也不是你的對手，遇到你這麼個冤家，真是要頭疼了。”

李沅是燕王與燕王妃唯一的女兒，按理來說他們夫婦都是溫和的性情，不知為何兒女的脾氣都不像爺娘，李璟之事不關己，從來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雖然算不上纨绔，可與謙謙君子也沒有半分關系。

李沅那就更是，不受拘束，不遵常理，馬球騎射場上的霸王，賭場櫃坊裡的翹楚。若真要說，她與李璟之的共同之處或許就是都愛看熱鬧的，哪裡有熱鬧，絕對少不了他們兄妹。

燕王嫡女，如此尊貴的身份，卻鮮少有人家露出結親的念頭，算得上是議親一事上的冷清門戶，可李沅卻完全不在意。

“阿耶阿娘這些年算是什麼法子都試了一遍，就差沒從寺廟裡請和尚給我念經驅邪了。可我也沒覺得這麼着有什麼不好，來這世上走一遭，還是要及時行樂，若總被條條框框給拘束着，那多沒意思。”

“怎麼樣，姌姌，過兩日和我去賭場試試手氣？”

李雲妙與她聊着，不知不覺多吃了幾口，笑道，“你倒是敢開這個口，若家中知曉，我們可要一起遭殃了。”

李沅挑了挑眉，不可置信地開口，“你六公主會怕？”

李雲妙想了想，不禁點頭，“确實，不怕……”

“既然你邀了我，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去如何？”

兩個膽子大的小娘子湊在一起真是讓人捏了把汗，頌月隻想把自己耳朵捂上，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李沅擺了擺手，“今日不成。”

李雲妙自然不解，見她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便敲了敲她的碗，

“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倒是說說為何今日不成？”

李沅也不再捉弄她，湊近神秘地開口，“今日我們要先去看一出追妻記，跟着我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