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馳看着鏡子裡自己那張臉,輕輕阖上眼睛,
“玄翌,暫時不要傳消息回青州,以防消息洩露。”
玄翌不禁蹙眉,接着問,
“世子這般吩咐……可是嗣燕王說了什麼?”
李清馳輕嗯了一聲,
“他今日和我講了一個故事,提到了三年前的祭台,還提到了清寂觀。”
“李璟之知道的似乎比旁人更多,隻是他這三年原本可以将消息和盤托出,隻要告訴聖人,在他心裡埋下懷疑的種子,一旦起了疑心,那就很難再徹底恢複清白。”
“可他沒有,甚至連燕王都不知道,我看他,總有種隔岸觀火的不在意。”
在聽到清寂觀時,玄翌面色愈發凝重。李清馳接着開口,
“京陵城之内,有所圖謀的人遍地,這些才是最好摸透的人,隻要他們有目的,就不難看破。”
“可若是沒有明确的目标,行事全憑心意,那才難辦,比如李璟之。”
玄翌點頭稱是,
“世子,那之前的布置可還要繼續?”
李清馳再次漱口,眼中帶着血絲,緩緩擡頭,
“自然要繼續,我們走的本就是一條危險重重之路。”
“再派個人盯着李璟之,小心些,别被他察覺。”
*
冰鑒裡透出的涼風陣陣吹過,李雲妙正坐在廊下,随手翻開一本書消遣。
李雲妙想起前幾天自己不打招呼就偷偷跑出宮,等回來時差點翻了天,李鳴戈就差派禁軍出宮去封城搜人,險些鬧出好大的動靜。她一時有些心虛,所以這兩日她乖乖待在殿裡哪兒也沒去。
李鳴戈那日聽了張内侍的回禀,自然明白女兒是鬧脾氣了,後來再聽見馮潇被人堵路教訓了一頓,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隻是李鳴戈沒想到許戒自己來請罪,擔下所有罪責。隻是他不可能為了馮潇就責罰女兒,更不可能怪罪許戒聽李雲妙之命行事,想着這事便這麼含混過了,反正這回馮家應該再也不會提求娶女兒了。
那日回來後,李鳴戈就與李雲妙好好解釋了一通,
“姌姌,是阿耶不好,當時沒說清楚,并沒有想把你嫁到馮家的意思。”
李雲妙撇着嘴,杵着下巴悶悶不樂,
“阿耶也會有錯麼?”
李鳴戈輕輕拂着女兒的鬓發,笑道,
“阿耶自然有錯,日後姌姌想嫁誰都可以,如今不過是應付邺國使臣的權宜之計罷了。”
李雲妙卻轉頭,眼睛清亮,
“若阿耶做得不對,阿耶願意和别人認錯嗎?”
李鳴戈垂眸,耐心開口,
“阿耶在天下人面前,是君王,天下之主,便不會有錯,錯也是對。”
李雲妙悶悶地應了一聲,複又趴回榻上發呆。
錯也是對……
李雲妙今日正犯懶,卻聽見李琬來了,趕忙吩咐将人請進來。
“表姐!”
李琬見她這副模樣,無奈一笑,
“小祖宗,你還真是沒有一天消停的。”
頌月端了茶水點心來,放好便将殿門關上,将宮女都遣到外間,不去打擾兩人說話。
“表姐你今日怎麼入宮了?”
李琬淺啜一口茶,似有疑慮,
“姌姌,你去過你堂兄府上了?”
李雲妙點了點頭,
“嗯,那日正巧遇上了,便到堂兄府上逛了一圈。”
李琬輕歎道,
“哪裡隻是逛了一圈的事,你是不是還給那樓取名了?”
李雲妙歪着頭,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李琬不免失笑,正色解釋,
“今日正是因為去了趟表弟府上,又聽阿娘說起此事,我才特意繞到宮裡來提醒你一句。”
“于你而言确實算不上什麼大事,可六公主有聖人和皇後娘娘的寵愛,六公主的态度便是宮中的态度。如今聖人态度不明,你對他好,反而是害了他。”
“姌姌,你現在離他遠些才是上策,否則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落在他身上。這也是阿娘的意思,當年的事牽連太大,表弟如今在京陵城還是低調行事為妙。”
李雲妙一時啞然,不知該說什麼。李琬肩膀微僵,緩緩開口,
“你可知李璟之親自登門,邀表哥出門一遊,看似示好,實則是給他找不痛快。”
“表哥不能讓聖人以為他言行無狀,還要提防有心之人的試探。他在京陵城裡,實在是如履薄冰。”
李雲妙心口一滞,有些怔忪,
“可是我……”
李琬眉頭輕蹙,溫聲安慰道,
“我明白,阿娘也明白,隻是眼下隻能如此。”
李雲妙如今越來越意識到,自己所有的心思想法根本不能與旁人和盤托出,即便是李琬,她也隻知其一。
想到此處,李雲妙心頭總覺得空落落的,沒個章法。她甚至都快忘記自己上一次,安安穩穩把心放在肚子裡是什麼時候了。
“表姐,我知道了。”
李琬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那我就放心了。”
兩人又聊了半晌,李琬看着天色起身,
“本來還想再陪你坐坐,可我還要去皇後宮中請安,再謝娘娘賞賜之恩。”
“不如我改日邀你出宮去玩可好?”
李雲妙點了點頭,等送走了李琬,她有一骨碌鑽進了床榻,隻想窩在被子裡再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