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手爐已經涼了,咱們——”
文王府後門不遠處的馬車内,黎簌簌的貼身丫鬟秋葉遲疑着撩開了簾子。
黎簌簌絞着帕子看向緊閉的文王府大門,神情惋傷,泫然欲泣。
“他當真如此狠心。”
秋葉不便對主子的感情發表看法,但看她這樣子應當是勸不走了,也隻好重新放下簾子,搓了搓手繼續陪她等下去。
秋葉是黎府的家生子,自十歲起便跟着黎簌簌,知曉她對文王的情愫。
先太爺還在時,黎家長子任職右相,黎氏在汴京風頭無限。黎簌簌自小相交之人皆為皇親國戚,還未待她及笄,上門求親之人便已絡繹不絕。
可黎簌簌同七皇子青梅竹馬,早已芳心暗許,便撒嬌推了所有親事,隻待七皇子及冠封王後迎她入門。
那時黎相仍在世,黎簌簌作為黎氏嫡長女身份無比尊貴,整個汴京也隻有慕相嫡女可與她相提并論,偏慕糯之是個傻子。就連秋葉也以為,她日後定是七皇子妃。
誰又能想到七皇子及冠那年靈海國歸降,靈海國公主入京聯姻,與七皇子一見鐘情。再之後七皇子封王娶妻,仁禮皇後之位更加穩固,皆大歡喜,唯有她家姑娘就此害了相思病。
“秋葉,走吧。”
車簾内傳來凄怨的聲音,秋葉急忙應了一聲,催促馬夫揚鞭回府。
她們是偷溜出來的,黎尚書怕黎簌簌悔婚一早就将她帶回府禁了足,隻待明日蹴鞠大賽後就将她嫁入鎮國侯府。
隻是馬車才駛出幾裡路,黎簌簌卻是又忽然喊停了車夫,撩開轎簾急匆匆下了轎子,忙不疊往文王府跑去。
“姑娘,不可啊——”秋葉吓得跳下馬車,直接摔了一個跟頭。顧不上腿上的擦傷,着急忙慌地爬起來想追上去,卻發現肅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黎簌簌身前。
秋葉當即暗道一聲不好,低着頭小碎步追到了黎簌簌身後。
黎簌簌正在同肅王交談。
“……所以趕明兒我就命人裁幾件送與妹妹,這彩錦也隻有妹妹才配得上。”
“不必勞煩肅王殿下了。”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
“我自明日起便要嫁入侯府為亡夫守靈,哪還能穿這種緞子。”
蕭朝搴的笑容一滞,一時沒有接上話。
黎簌簌擡眸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嘴角飛快閃過一抹輕蔑的冷笑,疊手屈膝行禮後便告退離開了。
秋葉扶着黎簌簌重新上了馬車,正欲上馬,卻見蕭朝搴也走到了馬車旁。
“簌簌,你可是怨我沒有替你阻止這宗婚事?”
“簌簌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簌簌要怨也隻能怨自己命不好,還未進府夫君就已不清不白地去了。”黎簌簌啜泣道:“但他本是尋花問柳之人,那日在晁隐□□裡更是當衆羞辱于我,我日後青燈古佛倒也不失為幸事,如此還得多謝肅王從中多般周旋。”
“簌簌,你又何必如此紮我心。你嫁與他人,你又可知我——”
“肅王殿下!大街之上耳目衆多,莫非殿下是要簌簌立刻去死?”
“我,我不是這意思,你知我心。”蕭朝搴也是吓得左右看了看,除了頭低得恨不得埋到泥裡的小丫鬟和已經跪出三裡外真的将臉埋在地裡的馬夫,倒并未有人路過這王府後門外。
黎簌簌臉上早已布滿不屑與輕蔑,縱音調中依舊佯裝凄苦,言辭中卻扔不免帶了些尖酸刻薄,“肅王之心我自是知道,無論是為拉攏鎮國侯勸我父親将我許給那纨绔,還是當年娶了上官姐姐為妻。”
“你的親事不是我的主意,是七弟堅持要拉攏鎮國軍,我也不願——”
“哐當!”馬車内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蕭朝搴想急忙掀開車簾,卻隻見到黎簌簌匆忙掩袖背過身去。
“妹妹可有傷着?”
黎簌簌肩頭聳動着沒有應他。
蕭朝搴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戰場上殺敵從不手軟,偏生自小在這個嬌嬌妹妹就總顯得笨手笨腳。
“簌簌,那尉遲硯死了也好,你再我幾年,等我日後繼承大統,我便接你入宮——”
“搴哥哥,慎言!”黎簌簌吓了一跳,急忙将腦袋探出馬車左右看了看,好在周圍并無人經過,心裡厭惡這個莽夫的同時面上卻不敢流露絲毫,心裡一時五味雜陳,索性遮臉伏在案上痛哭起來。
這一哭自是讓蕭朝搴更加摸不着頭腦了,沉臉問那跪着的丫鬟,她又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少不得又得發一通脾氣。
還是黎簌簌發洩一通穩定了情緒,才用帕子擦着眼淚坐起了身,“她不過一個奴才,你沖她發什麼火?”
“簌簌,你真是吓壞了我,這是怎麼了?”
黎簌簌心想你難道不知道我在哭什麼,我又想求什麼?心裡鄙夷厭惡的同時面上倒是重染了幾分哀怨,“我是因為剛剛在鎮國侯府受了委屈,又想到要嫁給一副棺材,一時情難自已,冒犯了搴哥哥。”
“你我何時變得如此生分。”蕭朝搴扶住她的手,咬牙切齒,“好他個尉遲複禮,竟敢欺辱本王的人!”
“與鎮國侯無關。”
“那是誰?”
黎簌簌自是怎麼都不肯說,秋葉對此也習以為常,早在心底把措辭組織了一遍,等蕭朝搴問到她時立刻就将柳奈落等人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出來。
“蕭滐!”蕭朝搴一拳砸在案牍上,随即又說了幾句柔情蜜意的話,便氣沖沖離開了馬車。
待她一走,黎簌簌就百般嫌棄地用帕子使勁擦着自己的手,嘴裡低聲譏諷道:“說得好聽,就是不替我退婚。”
秋葉自是不敢接話,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又見黎簌簌将帕子往地上一扔,快步撿起時便聽得她輕飄飄道:“把他處理了,做得幹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