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飄落在宋元落睫毛上,她有些費勁地眨了眨,眼底沾潤冰涼濕意前,看見濮翊揚已擡手擋在了她頭上。
“翊揚,你生氣了?”她仰頭,對上他有些陌生的冷漠眼神。
濮翊揚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
“你被蕭玉珩抓了?”
“嗯嗯。”宋元落乖巧點頭,“你剛剛看見了?”
濮翊揚沒說話,顯然是看見了。
宋元落于是伸出手腕晃了晃,“他就是把我關在王府裡,沒有傷害我,甚至連行動也沒有限制,你不用擔心。”
白皙的手腕上并無捆綁痕迹。
濮翊揚盯着那手腕看了幾秒,掀起眼皮直視宋元落的眼睛,“為何不發信号彈?”
宋元落一愣,偏開視線縮回了手。
她确實是故意不發信号彈的。
若是發了信号彈,引起蕭玉珩的警覺不說,很大可能會引來濮翊揚他們幾人的救援,但宋元落并不想離開容王府。
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這幾日反正也是坐等康王和肅文二王狗咬狗,既然蕭玉珩對她沒有惡意,她留在容王府裡了解敵人情況是那時最有利的選擇。
但此刻對上濮翊揚的眼神,她莫名有些心慌。
“你可知……有人會擔心你?”濮翊揚閉目深深歎了口氣,對上宋元落的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失望地離開了。
離開前,将自己的披風留在了宋元落腦袋上。
宋元落怔怔地舉着披風,就這樣望着濮翊揚的身影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風雪中。
她的心底也漸漸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惱怒。
嚴格來說,是惱羞成怒。
“小落落!”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身後傳來慕糯之的聲音。宋元落回過神,看見慕糯之紅着兩個臉頰撲進了她的懷裡。
慕糯之本來就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一聽宋元落回府哪還坐得住。加上邈叔想要替宋元落檢查一下有沒有被蕭玉珩下什麼暗戳戳的毒成為日後威脅她的手段,兩人便趁蕭滐洗澡的功夫溜了出來。
慕糯之遇上宋元落後便如她所猜測的一般纏着她不肯松手,宋元落也隻好跟她一起回了她的卧房,順便跟給她檢查的邈叔說了下今日宮宴麻風病被提出的事情以及他們接下來要做的行動。
“暫時沒發生什麼問題。這是清蟬香的藥方,你命人以雪相煮,連服五帖藥我再替你号一脈。”邈叔遞了一張藥方給宋元落。
他行事謹慎,宋元落自然也信得過他,道謝接過後又有些失神地望着桌上的披風,“前段時間天氣轉暖,還以為不會再下雪了。”
邈叔順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件披風,一邊收拾自己的銀針一邊掀起眼皮打量她,“有心事?”
“沒有。”宋元落托着下巴深深歎了口氣。
她就是想不通,九尾,邈叔,甚至慕糯之,都表達了對她的關心,但她解釋後大家也都表示了理解,怎偏生濮翊揚就生氣了。
他平日性格明明那麼開朗,也不是擰巴斤斤計較的人啊。
“我走了,這個給你。”邈叔起身先跟慕糯之說了一聲,又将一個白瓷瓶扔到宋元落面前。
“嗯?”宋元落拿起白瓷瓶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治外傷的,你拿給濮翊揚那小子吧。”
“他受傷了?”宋元落一驚,随即想到蕭滐說的今晚險情,“是今天帶着魏王突圍的時候受的?”
“我怎麼沒有想到。”她有些自責。
“不是。”結果沒想到邈叔立刻否認了她這個想法,開口卻說出了一個更讓她震驚的信息,“你消失後,那小子急瘋了,單槍匹馬闖到了蕭汜府上,被人打了個半死。”
……
刺骨的寒風混着雪渣打在臉上,宋元落跌跌撞撞奔跑在回廊中,絲毫不覺痛意。
她用力推開了濮翊揚的卧房木門,随着吱呀一聲,入目的是布滿青紫傷痕的後背。
手中的藥瓶差點沒拿穩摔在地上。
“我沒事。”
濮翊揚轉過身,面上表情也是變幻莫測,心情更是十分複雜,可不知怎的,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話。
“你…還指責我讓人擔心,自己便如此行事?”宋元落的聲音有些哽咽,回身關上木門,捏緊了手中瓷瓶,“那康王府是什麼地方,你說闖便闖。”
“我提前吞服了邈叔的護心丸,後來又吃了假死藥,等他們把我扔到亂葬崗後就脫身了。”
濮翊揚說着見宋元落已走至他身前站着,聲音漸漸微弱,斂眸搬出一個凳子放在自己身前,待她坐下後才低着頭繼續說:“你說下一步要對付蕭汜,除了他我不知道還有誰會對你不利。”
“轉身。”宋元落拔開瓶塞,濮翊揚愣了愣,随即乖乖轉身脫下才讨好的單衣露出了後背。
冰涼的藥膏被輕柔的指腹慢慢摩挲着,濮翊揚咽了口口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再大的火氣,此刻也徹底滅了。
他可真是……濮翊揚斂眸攥着拳,心裡嘲笑着自己,可五官卻敏感地聚集在後背。
“對不起。”然後他聽見宋元落輕輕開了口,“我一個人待慣了,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在乎我的性命重于他自己的,是我考慮不周。”
“元落,以後在我這裡不許說考慮不周。”
“沒——”沒大沒小,你這什麼口氣?
宋元落的食指已經屈指懸在他的腦袋上打算敲下去了,可他突然轉身直愣愣地看着她,她那到嘴的話終究還是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