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笑了笑,垂眸端起茶杯并未接話。
這十箱黃金背後是多少家庭的全部,還未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她不想逼問自己的人性,更犯不着為了蕭滐的皇位和這些身外物讓自己惹上血海罪孽。
花滿煙也不知是讀出了她的想法還是想到了什麼,端起茶杯嘴角同樣噙着一絲笑容,隻是笑容中有些苦澀。
宋元落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說:“好姐姐,借我筆墨一用吧。”
“為着這玩意兒你倒是撒上嬌了。”花滿煙輕笑一聲,已起身為她取紙筆去了。
随後又看着她在紙上塗塗畫畫,一時不知其意,“這是做什麼?”
“這是幫醉夢樓奪得此次花魁大會魁首的法子。”
“魁首?”
“姐姐不是缺錢嗎?”
花滿煙一愣,待視線從那張紙上移開時,宋元落已疊手行了個俏皮卻并不标準的禮,“姐姐,那元落便先回去了,我們改日再見。”
“欸。”花滿煙急忙起身相送,而小丫鬟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淫曲豔歌中,花滿煙的腦海中兀得冒出這句詩來。
……
“元落,你覺得汴京不好嗎?”
夜色深霭,宋元落離燈火通明的醉夢樓越來越遠,周遭也越來越安靜。
濮翊揚的聲音于是變得十分清晰,也十分親昵。
宋元落已經對他的稱呼麻木了,倒是因為這個問題有些出神。
汴京不好嗎?應該是好的吧。
不然為什麼她一次也沒有想過重新穿越回去的法子。
可眼前的汴京,封建皇朝,三妻四妾,命如草芥,沒有空調。
她好像又沒有留戀的理由。
“我想要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沒有奴隸,也沒有娼妓。丈夫隻能娶一位妻子,無論他身份高低,哪怕他是皇帝。
皇帝也不可以輕易斷人生死,唯有律法才有這個權力。而皇權也并非由他子嗣繼承,能人居之。
世家子弟若是愚鈍無知便是小吏也做不得,山野村夫若是謀智雙全,便是皇帝也可做得。”
她眯眼仰望着漫天星辰,一字一字認真說着,說着那些熟悉的社會規則。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人,幾千年的封建王朝并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改變。但她同樣是倔強的人,如此才會時常因無法融入這個時代而被紮得遍體鱗傷。
正如此刻。
濮翊揚望着她的側臉,心中湧現出一股患得患失。
明明他如今與她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可他卻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過去她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動彈,終日躺在藤椅上曬太陽,看上去清冷疏離。而如今明明她越來越樂意同他說話,也說了很多她心中的真實想法,可他卻覺得自己離她的心越來越遠。
就好像,他們本屬于兩個世界,也永遠不可能進入彼此的世界。
“我陪你一起。”于是他也隻好這麼說,蒼白無力地說,“無論你去哪裡,是刀山火海還是陰曹地府,我都陪你。”
然後宋元落便也一如既往地淡淡笑笑,再未繼續接話。
他有時候甚至巴不得她說些什麼,哪怕是不好的話,如此他也可以辯解——或者說知道自己該如何解釋。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像個匆匆的過客,像一道可有可無的影子。
濮翊揚有些難過地垂眸沉默了下來,可還不等他繼續想個話題,雜亂的腳步聲便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那聲音極輕,宋元落甚至尚未察覺。可他已經警惕地将宋元落護在身後,下一秒,幾個黑衣人持刀沖了過來。
“活捉女的,男的直接殺了。”為首的黑衣人一聲令下,濮翊揚反倒松了口氣。
不過幾個來回濮翊揚就判斷出這些個個都是練家子,且武力不見得在他之下。
濮翊揚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宋元落也被人推擠拉扯地離他越來越遠。
“翊揚,你先去找救兵,他們不會殺我。”眼見着又一刀砍在他劍上,宋元落着急地大喊了一聲。
這個女人,明明都自顧不暇了。
濮翊揚咬牙扛住對方砍下來的大刀,刀劍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趁機擺脫此人糾纏的同事手已經從懷中掏出了信号彈。
電光火石間,另一波人忽然出現擋住了那些黑衣人,并且很快制服了其中三個,剩餘的則趁機跑了。
濮翊揚一愣,悄然塞回信号彈的同時擔憂地看向宋元落。
而她正挑眉饒有興趣地看向黑暗中緩緩而行的轎子,眼中布滿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