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漏一滴一滴落下,轉眼就已來到亥時三刻。
宋元落緩緩睜開眼,目光似能透過厚重的帳簾看見外面的光景。在此之前,他們隻能聽見帳外偶爾響起的冷兵器摩擦聲與急促的腳步聲,但此時動靜似乎越來越大了。
蕭汜顯然也聽見了,急切地挺直身子似是想要站起來,不過很快又被九尾按了下去,再次跪在地上。
“康王及其黨羽逆謀作亂,潛逃避罪,凡敢匿藏者,同逆論處,罪及九族。”尖細嘹亮的聲音忽然從賬外響起,又随同整齊響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帳内四人皆是一愣,便是宋元落也有些驚詫。
她确實在等仁侑帝對蕭汜的搜捕與懲處,以此要挾刺激蕭汜,可單憑他們那點動作竟能有如此效果?
“呼——”賬簾忽被掀開,衆人一震,九尾更是迅速揚袍擋住蕭汜,握住匕首的同時才發現進來的是濮翊揚。
濮翊揚視線掃過屋内幾人,最後沉默與宋元落對視,幾秒後才開口說:“崔貴妃死了。”
宋元落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與此同時九尾已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蕭汜的嘴,連同邈叔一起将他再次壓制住。
濮翊揚也猜到了他們這個反應,餘光掃過目眦盡裂的蕭汜,繼續低聲說:“皇帝已經下旨捉拿康王及其黨羽,鎮國侯那邊應當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外面是什麼動靜?”
“有些康王黨羽意圖反抗,被當場斬殺了——裡面,混了不少肅王的人。”
宋元落皺眉一時沒有開口,事情遠超過了她的預期。耳邊傳來蕭汜撕心裂肺的壓抑嗚咽,九尾和邈叔幾乎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才将他完全控制住。
宋元落垂眸靜靜地看了蕭汜良久,右手慢慢摸上腰間的匕首。
“冷靜下來了,我們就談談幫你崔氏九族活命的法子。”
蕭汜渾身一震,滿懷恨意地狠狠瞪着宋元落,可情緒到底是漸漸冷靜了下來。
九尾松開手,嫌棄地往他身上擦了擦手上的眼淚口水,給了濮翊揚一個交換站崗的眼神後就去帳外盯梢透氣了。
濮翊揚拔劍直接抵在了蕭汜的脖頸間,鋒利的劍刃帶着逼人的寒氣。
蕭汜餘光掃過劍刃,冷笑一聲,“我現在還有活路嗎?”
“可以有。”
蕭汜沉默了片刻,擡眸看向宋元落,“你究竟想要什麼?”
“你以為光憑蕭滐能打得過那兩兄弟?”他挺直身子向着宋元落的方向前傾過去,絲毫不在乎被鋒利劍刃劃出傷口的脖頸,“沒有我,他們下一個收拾的就是蕭滐。”
“誰跟你說我今日是為了蕭滐?”宋元落冷嗤一聲,指腹摸過匕首上精細的雕花,清冷淡漠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在說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蕭汜認出了那把匕首。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元落,片刻後苦笑着癱坐在地上。
“引我們去鬼市的人,是你吧。”宋元落問。
“是。”蕭汜回答得幹脆。
宋元落的手一顫,鋒利的匕首劃破指腹,鮮血滴落,漸漸染紅她淡漠的眼眸。
濮翊揚皺眉看了她一眼,而她已經獰笑着走到蕭汜面前,問出了蕭汜剛才一直重複在問的那句話。
“為什麼?”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蕭汜說。
……
宋元落能想到利用蕭汜和蕭朝搴兄弟的鬥争讓蕭滐漁翁得利,他們又何嘗想不到這一點。
宋元落以為自己查到鬼市,信心十足地要去揪出幕後兇手,卻不知典妻案本就是别人引她入局的一個誘餌。
從查典妻案開始,她和尉遲硯就已經踏進了蕭汜布置的陷阱。
鬼市背後究竟是什麼人,蕭汜至今也沒有查到。可他确信此人與蕭氏皇室密切相關,于是為了解決這個可能存在的隐患,鎮國侯府那個為破案不顧一切的嫡子和魏王府那個自以為是的丫鬟成了他最好的誘餌。
宋元落坐在帳外陰影處,抱膝将頭埋在臂彎間。
她的大腦充斥着将要爆炸的信息,可思考卻像是凝固了一般,隻覺渾身疲憊困倦不已。
她都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累了就先睡一覺。”然後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宋元落擡起頭,看向坐在她身側的濮翊揚。明明相熟不過幾月,可他好像真的能猜到她在想什麼似的。
沉默了幾秒,她歪着身子靠在了他身上,報複性般卸去了所有力氣。
濮翊揚渾身一僵,左臂頓時像是失去了知覺。宋元落其實真的很瘦,瘦到哪怕整個人靠在他身上也沒有多大重量。
“鬼市的幕後老闆不是蕭汜,會是誰?”宋元落喃喃嘀咕着,像是在問濮翊揚,又像是卡頓的大腦終于又恢複了運轉。
蕭汜故意将他們進入鬼市的消息暴露給了那個幕後之人,所以鬼市才會對他們進行追殺。可尉遲硯是為了救她才死的,那幕後之人針對的是她——亦或是白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