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想殺我,一個不顧我的意願說要娶我反令陛下對我生起殺心,還有一個雖拼命保我可也是因為他需要我為他出謀劃策,在我身上有利可圖。”宋元落坦然望着仁侑帝滿是嫌惡的神情,淡笑道:“這如何算是本事?”
仁侑帝緩緩偏頭看向宋元落,威嚴審視半晌後開口道:“既看得清楚,又為何明知不可為而強行為之?”
“因為臣選擇的從來不是魏王,而是魏王妃。”
“倒是個忠仆。”仁侑帝冷哼一聲,看向皇後,“阿蓮,你出去吧。”
皇後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後,終究還是沉默起身行了個禮,同其他宮人一起退了出去。
大門被關上,發出一聲悶響,屋内隻剩下宋元落和仁侑帝二人。
當然,宋元落想在她看不見的陰影處,必定還藏着随時能要了她命的暗衛無數。
“皇後十四歲入皇子府,與朕相濡以沫幾十年,對朕一片赤忱,臨了卻與朕離了心。”
宋元落挑了挑眉,默然不語。
真是離譜,仁侑帝竟将蕭朝搴的死也算在了她頭上。
“老五,老四,接下來是誰,老七還是老大!”仁侑帝說着激動地咳嗽起來,“宋氏,你還要害死朕幾個兒子才肯罷休。”
“康王因何而死,陛下難道不知嗎?”宋元落絲毫沒有被吓倒,态度甚至比仁侑帝還要強硬。
仁侑帝瞪着眼,一副随時會被宋元落氣死的模樣,而氣憤之下藏着的卻是深深的恐懼和驚詫。
他想必以為自己中毒之事瞞得天衣無縫。
宋元落對這種“商務談判”向來得心應手,對方地位越高,氣勢越強,她越能迎難而上。
此時的仁侑帝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破綻百出卻又藏不住弱點的垂髫老人。
“貴妃娘娘和康王若不死,毒發身亡的想必便是陛下您了。”
“你!”
仁侑帝氣得雙目渾圓,渾身急劇發起抖來。可宋元落絲毫沒有心軟的打算,繼續攻心道:“可是陛下,您真的覺得貴妃娘娘和康王死了,此事便徹底結束了?”
房間内陡然一靜,仁侑帝緩緩轉過頭,對上宋元落平靜到駭人的眼神。
“您召見我,是因為陳太醫跟您說我知道中毒一事了吧。陳太醫,您很信任?”
“你想說什麼?”
“貴妃娘娘應當也是豆蔻之年便陪在陛下身側了吧?世有蒲公英,風吹而四散落地,紮根蔓延,隐而不察。陛下覺得貴妃娘娘在這宮中留下的痕迹有多少?”
仁侑帝的瞳孔随着這話急劇放大,不過很快又恢複平靜。他閉上眼,好像重新坦然接受了死亡,“宋氏,是朕低估了你。”
“康王、肅王、還有活着的文王,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着無數條無辜百姓的命,說實話,他們死得不冤。”宋元落望着仁侑帝轉動的眼皮,沉聲說:“陛下是他們的父親,難道就不是這些無辜百姓的君主了嗎?”
“老九沒有嗎?”
“魏王這些年為自保自顧不暇,哪有這精力?”
“呵。”仁侑帝輕笑一聲,期間輕蔑之意甚至讓宋元落覺得有些殘忍,替同為他兒子的蕭滐覺得殘忍,“他确實隻能自顧不暇,若不是有你相助,他又哪會有今天的局面。”
“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這份心性本就遠非——”
“他幾斤幾兩朕還能不清楚嗎?”仁侑帝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宋元落的話,“若沒有你,他會為了保命當一輩子縮頭烏龜,這樣的人能當這大虞的天?”
“再者你又怎知他得權後還會如今日這般?
“他沒殺過人,是他不想嗎?他隻是沒能力去做罷了。”
宋元落聽着仁侑帝确鑿的話,心情十分複雜,她知道蕭滐不被重視,卻不想竟被蔑視至此。
“可他同樣是您的兒子。”
“朕同樣有最适合君臨天下的兒子,他聖德,仁慈,賢明,智勇無雙……”仁侑帝說到這裡眼中布滿了光亮,像是看見了希望,“宋氏,以你之才,輔佐吾兒,何愁大虞鐵騎不能踏平雍國?”
“難怪陛下一直遲遲不肯立儲,原來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
套出了想套的話,宋元落便收起了恰才的咄咄逼人。此刻在她面前的不過一個病入膏肓卻仍挂懷着大虞江山的老人。
說實話仁侑帝所言十分令宋元落意外,她也确實沒有想到仁侑帝在死亡面前最放不下的竟是為大虞百姓擇一位真正仁善賢明的君主。
無論立儲過程百姓所受傷害是否與仁侑帝的初衷相符,單論這份胸襟,她對仁侑帝多少添了幾分敬意。
“宋氏,朕最後問你一遍,你可願另擇明主?”
“若我不願,那便隻有死路一條是嗎?”
“朕得為他掃平一切障礙。”
宋元落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一口氣,“陛下,臣不願。”
……
暮色昏曉,晚風夾雜着熱氣撩撥着宮牆外的楊柳。
蕭滐由太監攙扶着,上了一直等候在外的一輛青帳馬車。
車内香氣旖旎,媚眼如絲的娘子有些煩躁地揮動着團扇,反更顯幾分風情。
“花娘子,好久不見了。”蕭滐靠着車身坐下,語氣中透露出幾分熟稔。
花滿煙斂眸朝他微微颔首行了個禮,态度同樣不冷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