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當以主人馬首是瞻,便是一國帝王都得排在他的主人之後,這确實是大虞禮制,更是大虞君主一直以來所提倡的“忠仆精神”。
宋元落的一番話堵得蕭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她嚣張的态度更讓他如鲠在喉。
刺殺當朝貴妃的舉動最後竟不過得到蕭滐一句輕飄飄的“下不為例”,讓在場衆人包括謝窈在内都差點驚掉下巴。
這個一身泥濘,衣衫褴褛卻嚣張跋扈的丫鬟究竟是何許人也——同樣的一個問題頓時成了所有嫔妃回殿後第一時間命人去查的緊急大事。
不過幾年,那個曾經叱咤汴京的丫鬟竟被蕭滐抹淨了痕迹。
而并不知自己帶來的影響也絲毫不關心此事的宋元落則已經牽着慕糯之的手踏入了悅鳳殿的庭院。
庭院的布置還是她走時的模樣,隻是經過幾場風雨洗禮,如今已破敗零落。
殿内的宮人皆是陌生面孔,此刻還未聽說禦花園發生的事情,見到慕糯之回來也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繼續幹自己的活了。
說是幹活,其實就是聚在廊下閑坐瞌睡。
頗有些機警的人倒是多看了宋元落一眼,不過見她滿臉風土,容貌普通,便也懶得搭理。
宋元落沒有理會這些人,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他們。
她更關心慕糯之身上的傷,不過慕糯之一直牽着她似是想帶她去看什麼東西,她便也順從地跟着她。
慕糯之帶她走到了殿後的一處小院中。
小院因無人收拾堆滿了落葉,各處角落也都結着蛛網,但宋元落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亭中纏繞着枯藤幹花的藤椅。
那些幹花她也認了出來,是紫藤花。
宋元落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轉身抱着慕糯之抽泣起來。
是她識人不清,錯信了人,辜負了慕糯之和她亡母的臨終所托,害得她吃了那麼多苦。
“落落不哭。”慕糯之手足無措地輕輕拍着宋元落的背,可沒過多久她便也嚎啕大哭起來,像是委屈極了。
不,她确實委屈極了。
身邊的人一個個消失,起初是林媽媽、菀柳、棠兒、桃夭,到最後她連父親、邈叔和九尾也見不着了。
還有夫君,連突然變得兇巴巴的夫君都見不着了。
可她不敢哭,一哭那個會打她的老嬷嬷就會沖她咆哮。她說那些人都是被她哭走的,因為她愛哭,因為她笨,所以他們才不來見她。
慕糯之隻好等,她在等宋元落。
這世上若還有誰除了母親外絕不會嫌棄她,也絕不會抛下她,唯有宋元落。
終于,她等到了;終于,她可以放肆哭了。
……
崩潰的大哭很快傳到了外院的宮人耳中,所有人愣了愣,随後幾個老嬷便氣勢洶洶地拿着柳枝沖了過去。
隻是她們才踏進院子,就對上一道極其淩厲威嚴的目光。泛紅的眼眶裡甚至還含着淚水,可誰也不敢将之與柔弱扯上關系。
将要出口的惡語就那樣硬生生被她們咽了回去。
宋元落盯着院口拿着柳條的惡婦們,冷靜地一個個掃過她們堆滿皺紋的臉,将她們的五官牢牢記在了心底。
她依舊沒有說一句話,隻是耐心溫柔地拍着慕糯之的後背,安靜地等她宣洩完堆積已久的情緒。
“喲,人可真多,你終于來了。”終于,等慕糯之哭累了,聲音漸漸輕了下去,一道突兀的尖細聲音這才從衆人身後響起。
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太監不知從何鑽入了院中。
宋元落冷眼看向老怪,眼神并未變得友善半分,“你被閹了?”
“那可是傳宗接代的命根子。”老怪清咳了兩聲,聲音這才恢複正常,“主人也知道,這宮裡守衛森嚴,小人能不被發覺已是不易,更不提還要保下這件賤命替主子傳遞消息。”
宋元落冷哼一聲,到底再未細究。
老怪聰明,知道她是在生氣他眼睜睜看着慕糯之被欺負而熟視無睹。而宋元落也知道,老怪這樣的人絕不可能為了别人以身犯險。
要怪隻能怪她自己。
“主子,怎麼說,需要我為您做什麼?”老怪笑嘻嘻地湊到她眼前,倒是提醒了宋元落正事。
她此番孤身回京,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宋元落看向吸着鼻涕茫然看向她的慕糯之,深呼吸了一口,一件件來吧。
“把所有人聚在院中,一隻蒼蠅也别放出去。”宋元落對老怪吩咐道。
“得嘞。”老怪領命後輕松回複道。
兩人似乎絲毫未覺得讓眼前這個瘦得跟樹枝似的老太監把一殿宮人全都看住且聚起來有離譜,從容的姿态反倒讓一旁從容看戲的嬷嬷們都有些遲疑要不要露出鄙夷的神情。
而讓他們更加驚掉下巴的事情很快就出現了。
無論是強裝不服從的宮人還是試圖溜出去通風報信的,通通都被老怪堵了個正着。
明明上一秒這老太監還在東南門對付一個試圖離開的太監,下一秒他就出現在了遠在西北的宮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