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他過去猜疑的謀士,在生命最後一刻得知自己可能死于雍國細作之手後反成了他最後的希望。
他蕭滐的兒子可以不是皇帝,甚至哪怕是蕭氏一族就此被奪去皇權也可以,但大虞絕不能落入雍人之手,他蕭滐絕不能成為那個亡國之君。
宋元落盯着那塊玉玺,還未開口忽然聽到了一陣哭聲。
她愣了愣,快步回到屏風後。
不知何時醒來的慕糯之此刻正跪在蕭滐的床邊,拉着他的手無助哭着。
“夫君,夫君……”她一聲聲喚着,似是試圖叫醒蕭滐。
但宋元落聽出來了,她的聲音裡沒有一絲希望。
如今的慕糯之已經明白死亡是什麼意思了。
咬唇深吸了一口氣,宋元落終究還是停下了試圖上前勸說慕糯之的腳步。
她從來不知道慕糯之對蕭滐有這樣深的感情,哪怕不是情愛,她想那也一定是十分重要與真摯的感情。
便讓她好好道别吧。
宋元落最後望了眼蕭滐那張慘白的臉,似乎還可以看見他死前的痛苦與留戀。
她沉默地離開了内屋,而外屋的地上,兩個宰相依舊跪着。
宋元落雖然對外宣稱要避世不出,可朝中之事她實際上每件都很清楚。
眼前的兩位老臣确實稱得上忠臣聖相。
宋元落扶起兩位宰相,迎着他們期待的目光,卻依舊還是有些殘忍地說道:“抱歉,這聖旨和玉玺我不能接。”
“為何?”林海深顫抖着嘴唇,滿篇的社稷黎民勸誡之言已經到了嘴邊,卻被熟知他的趙中耀攔了下來。
趙中耀看着宋元落,深深歎了口氣,“大人真的一點都——”
“趙相爺,我已經不是大人了。元落如今隻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貼身丫鬟,未來也隻會是皇太後身邊的丫鬟。”
“大人真的覺得陛下葬後,皇後娘娘可以安然做那個皇太後?”
宋元落皺眉看着趙中耀,又見他轉身回暗格拿出了另外一道聖旨,“陛下還命我二人寫了另外一道聖旨。”
宋元落接過聖旨,随即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
聖旨的對象是謝窈,内容大緻意思是謝窈其人,溫婉恭良,朕甚喜愛。如今恐黃泉路上孤單,特封謝窈為皇貴妃,死後同穴而葬。
滿宮妃嫔百人,他獨選了謝窈一個陪葬。
“謝貴妃知道陛下薨後抗旨不遵,如今将太子囚在凝霞宮中。因禦林軍副使謝佔為其族人,如今謝佔帶着一部分禦林軍逆反,正圍在凝霞宮外。臣等不敢輕率禦林軍與其在宮内起沖突,遂在此處守着陛下等墨大人帶宋大人回來。”趙中耀說道。
他說得好聽,現實卻遠沒那麼美好。
蕭滐隻有蕭景一個兒子,而謝窈又是他的生母,怎麼可能甘心陪葬。想必她那中庸的父親此時也已經聽到了這個消息,一邊是自己女兒外孫,一邊是傷害過自己女兒害自己被貶谪的丫鬟,想必謝歸此時已經在組織己方勢力了。
但這些,宋元落都不關心。
“我知道蕭滐讓謝窈陪葬是為了替我清除最大的那個障礙,可謝窈不是個十足的蠢貨,相反,她十分有眼力見,且忍辱負重的能力不必蕭滐差。”
宋元落淡淡說道,她對皇帝的不敬自然讓兩位老相,尤其是林海深直接憋到臉紅,可他們卻十分默契地忍了下來沒有發作。
那些迂腐的規矩在眼前之事上顯得是那樣無足輕重——哪怕在他們心中重比千金。
宋元落看着他們的反應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繼續說:“蕭景是謝窈的親兒子,她比誰都希望他能坐穩帝位。能要想他能真正将這塊玉玺握在手裡,她同樣明白蕭景如今能依仗的不是他的外祖,而是兩位大人。”
“先皇或許覺得元落比兩位大人更能勝任輔佐之職,可元落相信,隻要您二位齊心,大虞可穩。至于元落,我此生想守護的唯有一人。”宋元落望向屏風後面。
趙林二人終于沉默下來,或許是她的話說服了二人,也或許是他們此刻才理解到蕭滐臨終前帶着遺憾的那個笑容。
“她很固執,勞煩二位費神了。”這是蕭滐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不在意大虞也不在意天下百姓,那禦膳房的那個老廚師呢?”一片寂靜中,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墨河忽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