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啃得像塊石頭的绛州讓雍軍焦躁萬分,但绛州城裡的官民和千裡外汴京大本營中的衆臣同樣對眼下膠着的局勢憂心忡忡。
绛州久未能擊退雍軍,皇帝和首輔間接被困其中;潭州三城百姓因焚糧苦不堪言,巨大的糧食空缺卻反要讓虞國來承擔;而十萬雍軍已經陸續橫渡兩國境河,看局勢不日就會對虞國發動多線進攻。
便是绛州能撐住,其他城池也能幸免于難嗎?
汴京城,绛州,虞國各地都在因此事争吵議論,在大多數人看來,趁此時禦駕親征對前線軍士的鼓舞調動之力尚在,應該趁雍賊援軍到前将他們盡早擊退;
也有部分人覺得皇帝應盡早回京,坐鎮中樞方能安天下萬民之心……
總之所有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唯有宋元落安坐绛州,以強硬的态度堅持了她的不迎戰反種田的政策。
滿腔火氣和力氣的士兵無法上陣殺敵,隻能拿着鋤頭對土地發洩一通,耕種的速度倒是比以往要快了不少。
别說雍人,如今便是日日與宋元落同席而談的虞人也無法猜透她究竟在想什麼。
最焦慮的熱螞蟻之一绛州知州孫昊便天天來宋元落屋前轉悠,每天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宋大人,今日也如常?”
“今天還真不如常了。”結果沒想到,宋元落竟然說出了一句險些讓他這七尺男兒當場飙淚的話。
“今日起,我們開始種土豆。”
“……”
孫昊踉跄了一下,嘴唇都在哆嗦,“土,土豆?”
“早在多年前我便命親信遠渡重洋去外邦收購大虞所沒有的食材珠寶,這便是其中之一。孫大人,我們便用這易果腹又不為雍軍熟知的土豆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如何?”宋元落沒心沒肺地笑道。
孫大人看着她的笑容,覺得自己的頭風病似乎愈發嚴重了。
所謂拿土豆打翻身仗自然是宋元落逗孫昊的話,在慕糯之亡母臨終托孤後沒多久她便開始利用現代和眼下這個時代的信息差開始布局了。
留作後路的山寨是一個,去外邦采買大虞稀有之物尤其是土豆番薯這類必要時可填飽肚子的食糧也是一個,其實老怪手裡那本經商筆記也是宋元落的退路。
而今蟄伏在距離出海最近的雍國兩浙路附近的她的親信想必已經按照她離開汴京時傳出的消息,帶着藏在深山老林裡的那些土豆到了這附近,也因此她今晨才能收到對方想方設法送進來的土豆種子。
那樣數量龐大的土豆宋元落相信應當早有雍人獵戶發現,但他們不知道那是煮熟後和大米一樣珍貴的東西,便是大着膽子咬上一口的,想必也因腹瀉高熱生了退堂鼓。
宋元落讓那親信裝扮成西洋巫蠱師,給那些土豆穿了“吸收邪氣”的外衣,由雍國兩浙路先往幽薊十六國去,最後在幽薊十六國名聲大噪後再入虞國。
她也不怕那些土豆路上被人觊觎,最好有人敢生食那些會讓人腹瀉的“吸邪之物”,讓她的故事更加傳神。
如今便要想辦法如何讓那些土豆突破雍軍安然入城,讓她完結自己的“吸邪”之說。
宋元落一個人坐在湖邊對着水面的圓月自言自語了一晚上,險些讓孫昊都懷疑她是不是精神壓力太大瘋了,要替她找個大夫去看看。
好在臨近子時之際,腿都坐麻了的宋元落終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她想到辦法了。
“老怪!”
……
幾日後的一個傍晚,一群奇裝異服的巫師在绛州城門前被埋伏在周圍的雍軍直接劫回了營地。
為首的巫師操着一口地道的雍國口音,金黃的絡腮胡因氣憤和掙紮被吹到了鼻子上。
莊羽麟瞪着他那雙大小眼繞着巫師轉了一個圈,随後用力将他的絡腮胡和羊毛卷一扯,什麼外邦巫師,分明就是他們這兒最地道的長相。
“哪來的賊子,說,想幹嘛!”莊羽麟厲聲喝道。
那巫師被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立馬梗着脖子嚷嚷起來,“什麼賊子,我是要替堼天子陛下收服反賊替天行道,豎子怎敢攔我!”
這巫師滿臉皺紋,年紀瞧着比莊羽麟的祖父都要大,可喊話的氣勢倒比餓了幾天的莊副将還要足。
他那理直氣壯的模樣倒還真唬住了莊羽麟。
“你是雍人?”
巫師口中的堼天子正是雍國現任皇帝濮陽宇恒,莊羽麟聽着他這意思倒像是愛國的雍人要去替他們收拾宋元落似的。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宇文一族的後人公孫骧飏。你爹還沒生出來的時候老夫就在雍國開疆擴土了,當年虞雍分家,我随先祖……”公孫骧飏的唾沫噴了莊羽麟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