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天氣預告更先感知到雨季的是金向昭的骨關節和傷口,陰濕的環境總會隐隐作痛,涼風鑽進衣袖褲管與肌膚接觸了個徹底,她到錄制基地時将濕漉漉的雨傘放在會議室面前的架子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拿的還是那天闵玧其給的那一把。
早晨哥哥離開的時候靜悄悄地沒有說再見,樸成訓給自己發消息說出門時碰見,順路送到了高鐵站。金向昭在kkt中道謝,而後目光停留在那黑色傘面,吐出的鼻息似乎還交雜着室外的潮氣。
“在想什麼?”和自己搭話的是羅渽民,這幾天嘉賓組合不是外出打歌便是物料拍攝,整個錄制基地空蕩蕩,對上他的眼神時仿佛還能感覺到回音。是什麼錯覺,有一種又回到過去的記憶,金向昭愣在原地片刻走神。
“金向昭。”又叫了遍自己的名字。
在想什麼呢,她遲緩地眨眼問自己的内心,如果真要追究,又說不清了。“啊…喜歡下雨天。”
“讨厭的事也要說成喜歡。”把自己手裡的傘抖了抖,放在相鄰一格,“那你現在讨厭我嗎?”
雨會淋在人的身上,變得狼狽所以讨厭,可一切壞情緒與這樣的氛圍完美相接,金向昭覺着自己的所有負面能量也變得理所當然。喜歡嗎…那就喜歡吧,反正她從來都說不清自己的心。
“下雨的話…志晟會疼嗎?”從背包裡拿出藥貼,特地咨詢過哥哥的,金向昭看向羅渽民,“能不能幫我帶給他。”
眼神很難從金向昭手中拿的東西上移開,羅渽民淡笑了聲沒有伸手接過,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唇,“他就在練習室,為什麼不親手給他。”
“讓你順便幫我帶一下都不願意,哈…真是小氣鬼。”
“當面關心才有誠意吧。”态度堅決地拒絕了金向昭的要求,羅渽民掃過對方遮在鬓角發中的傷口,眼底閃過幾分不自然,“我可不想做中間人。”
“真怪。”金向昭不理解面前人的反常,明明以前找他幫什麼忙從來都不會拒絕,“讓開啦。”
“呀…不至于一下态度對我這麼差吧。”
“我們很熟嗎?”腳步停在練習室門口,羅渽民瞬間被金向昭的話砸出了一個窟窿,眼神的較量仿佛誰都不認輸,他習慣性先一步後退,台階讓給金向昭,“熟不熟的界定,好像是兩個人的事。”
金向昭茫然眨着眼,後耳根有點發熱,羅渽民一手直接橫在自己面前壓上門把手,距離又回到了那熟悉的一步,呼吸滾在雨後有些降溫的空氣中,臉頰猶是撲上一陣熱浪,“向昭妹妹,下意識反應是藏不住的。”
金向昭條件反射拳頭揮到他的面前,懷裡的藥貼瞬間嘩啦啦掉一地,羅渽民倒是毫不意外地笑了,趁着自己撿東西的幾秒鐘摸了摸腦袋,“看吧,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吓唬人,但每次都不真的打上了。”
“呀!”
“打我就是讨厭我,讨厭我就是喜歡我。”
“什麼歪理。”
“羅渽民法則。”
撇撇嘴扭開頭後不理他,羅渽民也不生氣,相隔兩拳的距離就跟着進來了,“哥…你們兩個怎麼一起過來的。”兩人身影映入眼簾時樸志晟倏地睜大眼,險些下意識反應單手撐臂從地上彈起來。
“給志晟送東西。”金向昭不回答有關于羅渽民的問題,悶氣還沒有消,她把懷裡的藥貼再次嘩啦啦扔在地闆上,抱着膝蓋蹲下與樸志晟平視,“用這個的話肩膀上的傷會好得快一些。”
樸志晟快眨了兩下眼睛,下意識目光投向身後的羅渽民,對方半靠在門框邊像是看熱鬧,也不拆穿也不添油加醋,這種任由自己滅亡的折磨感,他慌張極了。想要繼續假裝嗎,那話都說出口了當然必須,可每日密密麻麻的漏洞挖好等着自己跳,還不如一刀來個痛快。
“良藥苦口啊,不要覺得它的氣味不好聞,志晟把努那的話聽進去吧。”在雙眼空洞的樸志晟面前又揮了揮手,皺了下眉回頭看羅渽民,“他怎麼了?”
“不知道。”事不關己的态度回複,但确實事不關己,那是樸志晟自己找來的禍,羅渽民不想幫。
“那我把東西放在這裡咯,志晟記得自己貼。”金向昭撐着膝蓋站起來,羅渽民掌心搭上她的手臂,得逞地眯眼笑,“說了吧,藏不住的。”
短暫的體位性低血壓,讨厭。努力從一片黑暗中緩過神,金向昭想起那時候和羅渽民總無聊地蹲在公園裡挖樹根,以一首《Danger》的時長為限制,比着最後誰挖的坑更大,很幼稚卻也記憶深刻,每次壓着尾聲着急取勝時站起,因為雙眼發黑短暫地站不穩,他總會伸手扶住自己。
那五秒的尾奏,羅渽民心甘情願地放棄,一邊擦着指尖沾上的泥土,桃花眼映着陽光,“大發,向昭又赢了。”
“你真的很讨厭。”金向昭象征性地又揮了下拳頭,眼神警告。想起羅渽民就會記起那段被哥哥帶着聽防彈少年團歌曲的日子,而後再記起和羅渽民的離别、與具廷谟的相遇,以及前幾天,闵玧其雲淡風輕的解釋,“我不幫不認識的人寫歌。”
真的很讨厭,可羅渽民掌心拍了拍自己的拳頭,當着樸志晟的面依舊眉眼彎彎,“内,知道了,喜歡我。”
已經結了痂的青春期記憶又再一次被挖出來,羅渽民就像是時光膠囊,他在用和自己那時候玩得最多的遊戲,提醒着夏天灼熱的存在感,可再往裡翻一翻,金向昭會發現最深處無意識中留下的秘密,是闵玧其。一個人的時候、和羅渽民分享一隻耳機的時候、和具廷谟分享一隻耳機的時候,右耳是他們,左耳是闵玧其。
“哥原來和努那早就認識了。”練習室中終于又隻剩下兩個人,羅渽民輕歎口氣,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笑容,“所以你會貼這些藥嗎?”
答非所問,樸志晟心顫一下,緊張地舔着下唇。
“志晟呐,她最讨厭不誠實的人了。”
打卡上班打卡下班,金向昭白天的時間一半在摸魚,一半聽着話看了點音樂制作教程,那天過後闵玧其沒有再提任何過去的事,聊天記錄停在最後幾段,
—離開了公司還叫我前輩,那必須得記着教你點什麼
—和你哥哥學過一點基礎的吧?剩下的和我學呢
—莫?什麼啊
—樂器、制作、賺錢、
成長、愛人。闵玧其删除了最後兩個詞,留下未解的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