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影前前後後行至山腰,斑斑雪迹附于霜草,呼吸間便是泠冽刺膚的寒。
越往上天氣越發惡劣,單從天色已無法分辨時辰,他們早已過了半山的休憩處,稍作收整,吃了些東西準備再次啟程。
“從安,你當真還要往上行?”
韓玉看了眼雲霧缭繞的山頂高處,提醒她道:“上頭可是會更加難走。”
笙歌吐掉草根,回頭嗆他一句:“你可是累了?是就回去,反正當初也是我說要陪從安來的。”
眼見又要吵起來,謝從安忙開口打岔:“我是為着心底那點不安才來的。都到了此處,記不起來,總覺得奇怪,還是想明白了踏實。”
“走”,笙歌豪氣的上前拍一拍她肩膀,給她一個支持的眼神。
韓玉瞧着兩人背影,微微歎了口氣,馭馬跟上,眼底卻多了思量。
*
臨華殿中。
謝又晴手忙腳亂的收整着連日被當作書房用的寝殿。
彩紗舞衣被丢的到處都是,有着塗抹寫畫痕迹的宣紙四處散落,也不知哪些有用,哪些沒用。
主子說這處不許人随意入内,她便隻能自己動手整理。一張張的撿起瞧了,才知這是在為鄭公子的冠禮做準備。
勞心勞力,親力親為,這可真真是用了心。隻希望這番心意别被辜負了才好。
想起近些時鄭和宜漸漸多起來的表情,謝又晴心裡又平複了些。
主子與他站在一處,真的是郎才女貌,絕世無雙。
看在瑾瑜公子才貌雙全的份上,小姐喜歡便喜歡了吧。咱們謝氏的日子,真的過起來哪有那麼難呢。
胡思亂想之中,忽有宮女來禀,說從長秋殿那裡來了人,她迎了出去,發現竟是多日未見的茗煙。
瞧他小心翼翼捧着個水晶盞,裡面滿滿堆着晶瑩欲滴的果子,顆顆圓潤飽滿,嫣紅的色澤似美人朱唇,惹人垂涎。
“櫻桃?這時候怎麼會有這稀罕東西?”謝又晴急步過來,一見之下驚訝的叫出了聲。
茗煙的臉色頗為得意,仔細舉到她面前,大聲說道:“是南境新貢的。拿冰鎮着送來,跑死了幾十匹馬呢。”
謝又晴半信半疑的将東西接過,知道這東西難得,趕緊又追問一句:“從哪兒來的?”
這下茗煙明顯更得意了:“前些日子遊湖,公子的詩文奪魁,太子爺賞的。”
這一提不當緊,謝又晴忽然就記起那日遊湖的氣來。
明明是主子跟皇帝要的畫舫,結果竟然被趕去二樓睡了一天,什麼也沒玩到。聽說那樓下十分熱鬧,十公主還幫着崔小姐與鄭公子聯詩訴請,真的是氣死她了!
雖然那日沒有跟着,她卻早已打聽了一切,窩了一肚子的氣,隻因主子未曾開口提過,才佯作不知罷了。
茗煙卻不知自己惹禍,閑話間又提起小姐多日未去長秋殿。
謝又晴轉身踹他一腳,瞪來道:“你家公子沒長腳?隻能等我家主子去看他?”
“不不不,”茗煙呲牙咧嘴的捂着痛處,往後蹦了幾步,“就是總見不到小姐,小的我也挺想她的。”
謝又晴又瞪來一眼,齒間吐出幾個字,“算你有良心。”
她回身帶路,招手讓茗煙也跟着進來。
茗煙跟着過去,一眼就看見了案上擺着的幾疊紙。
這些高官貴爵因得近天子身,書房中清理出來的紙張大多會被小心處置了。他跟過謝侯幾日,又伺候了鄭和宜這些時候,自然懂得其中的規矩。
他雖不大識字,卻因過目不忘的好本事,認出上頭那幾行是公子遊湖奪魁的詩文,右下角還寫了幾句不認識的,心思一動,便趁着珠簾淩亂便将那頁紙折了塞入胸口,口中還假意絮叨着:“這果子嬌氣,說是送了好多回來,可惜怕熱又怕冷,仍是壞了不少,一筐也才能挑出一碗獻給貴人的。”
謝又晴不耐煩他話多,又回頭瞪他,“知道你家公子厲害。我定會好生保管了讓小姐吃個新鮮。”恍然之間,發覺卧室的屏風後似有個熟悉的紫影閃過,心中一緊,掀開個點心盒子便将果盤放了進去,跟着便回身趕人。
茗煙心疼那盤子櫻桃,連躲帶求的道:“姐姐使不得,會悶壞的。”
謝又晴卻轉身将他逼退幾步。“快給我走。小姐今日都不回來,這臨華殿便是我說了算,少惹得我叫人打你。”說罷将一個小牌子砸去他懷裡,掐腰指了殿門,兇的更加厲害。“快走,快走。再不然我便喚人來趕你!”
雖說謝又晴平日裡都兇悍些,但這一回的确變臉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茗煙隻知有異卻不知為何,待低頭見了小木牌上筆走遊龍的謝字,哪裡還顧得其他,抛下奇怪的念頭,一臉歡天喜地的回長秋殿複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