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一向淺眠,隻有笙歌因傷勢和體力消耗,此時在藥效下睡的深沉。謝從安靠近榻邊,示意韓玉看顧好她。
王曦貼近在屋門一側。外頭忽然傳來人聲:“此處天寒地凍,屋舍簡陋,還請謝小姐即刻随小人下山。”
謝從安想也不想就道:“是請我下山,還是請我去死?”
那噎人的勁兒惹得王曦當場笑出一口白牙。
對方果然沒了聲音。半晌後,再開口已沒了最初的氣勢。
“小人隻是受命來接小姐下山。李主事已将此事回禀了鳳統領,必會給小姐一個交代。”
“那便還叫李璟來。若我今日有半點閃失,自會有人請旨,誅他全族。”謝從安道。
那個灰眸少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還是接近了解些才好。
笙歌已被吵醒,在被中偷偷打了個寒顫。
認識了這麼久,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謝從安擺出跋扈侯女的架勢。
看到身側的韓玉一臉期待又困惑的神情,直勾勾的盯着門前的從安,她忽然像懂了什麼,忍不住無聲歎了口氣,裹緊披風又合上了眼。
門外的風雪之中,一群黑衣人靜默的守在原地,似對這天地間的肆虐寒意分毫不覺。又過了半盞茶,被點名的那個少年終于出現。
“謝小姐,李璟在此,願為烏衣衛做保。”
昏黃燈火中,小屋的門忽然打開,一個單薄身影迎向衆人。
謝從安彎了彎眉眼,清淺笑意如同流雲過峰,暗暗隐去了眸中譏諷。“如此。李璟,我謝從安的身家性命便都交給你了。”
烏衣衛将裝了笙歌韓玉的轎子和兩人一前一後圍了起來。王曦嗤笑一聲飛身上馬,當即攏袖垂眸,不遠不近的跟在了謝從安身側。
風雪比着之前雖然小了些,卻仍是寒意逼人。
韓玉掀開簾子望了望前面的人馬,又瞧了瞧身側的烏衣衛。
懷中的笙歌仍在昏睡,他肩頭的傷口因為沒有好好處理,已經痛的越發厲害。
他知道謝從安幾次三番更改主意,都是在為保護他和笙歌考慮。
經過了今日這一番遭遇,他更加無法分辨傳說中那個善惡不分的謝跋扈和眼前自己認識的人究竟孰真孰假,藏着秘密的心已經無法按耐。
無論怎樣提醒自己要慎之又慎,都會被下一刻的經曆推翻認知。如此為人做事的謝家小姐,怎會是個不值得托付之人……
可惜轎中的這些心事糾結,馬上的謝從安絲毫不知。
她此刻也正在努力跟自己拉扯,一條條的跟自己強調不能繼續和王曦在一起的原因。
霸占了别人的身體還無法為對方保全愛人,這樣的自私的确不好。可是,相愛這種事,誰又能強求呢。
好在王曦比着初見時已安靜不少,收起了那份親密,也對她不再招惹。
她也終能自在一些。
不遠處的松林裡似有什麼一閃而過。
謝從安扯了扯唇角。
……正是心煩的很,你們既要找死,那便死吧。
心聲才落,幾十道黑影瞬間從山石林影後竄出,空中忽的響起一聲利嘯。
烏衣衛當即四散開戰,各自守位,攻防不亂,有人倒下便有人即刻補上。兩人一轎始終被護在其中,滴水不漏。
謝從安瞧了一陣,漸漸收了緊張,倦意襲來,忍不住掩口打了個哈欠。
王曦垂了半晌的眼皮忽然擡了擡,轉頭問她:“困了?”
謝從安一手捂着嘴巴,淚眼汪汪的點了點頭。
隻見他燦然一笑,擡手甩落肩上的絨毯,飛身殺入敵群。
謝從安按住自己蜷動的手指,忍住未動。
她雖嘴上兇狠,畢竟是生長在和平年代,不到生死時分,對于親手殺人這種事還是無意嘗試。
前方王曦的招式淩厲,緊逼要害,烏衣衛除了防守,更要看顧他的安危。
在守衛的兼顧之下,王曦直接沖入了敵人後方,招招見血。那身明紫杏黃的衣袍在濃夜中頗為惹眼,于雪花中翻飛似蝶,美都帶着股血腥兇煞。
起初,謝從安難免跟着一起激動擔憂,待看清了那雙眼中的怒意,她默默的别開了眼。
那些淩厲的殺招,是他借勢而發的怒火。
方才的那些話,他都聽進去了,隻是不願回應。倒底是心底憋着股怒氣,不過不願對上她罷了。
兩人的身份如此,似是又一世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注定了要被命運玩弄,互相吸引。
可她謝從安自認是個慫人,沒有跟命運抗争的勇氣,隻願躺平,接受一切安排。
早些放過彼此吧,總會過去的。
擡手抹去溶在眼角的雪水,她澀澀一笑,低頭去擺弄馬背上的裝飾,瞧見地上積雪中濺落血迹的瞬間,未擡頭已察覺風中細動,下一刻提氣閃身,劍風已至。
馬兒悲鳴,轟然倒地。
她也被扯着踉跄落地,差點摔了個狗啃泥,回頭一看,原來是裙擺被釘在了馬背上,額頭的冷汗瞬時又出了一層。
一柄毫無裝飾的利劍,釘入馬兒脊背三分,鮮血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