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興北的争吵之後,謝家的小姑娘等停了大雪,等來了朝陽,卻等不見王曦的一抹身影。兩人如同在一夜之間斬斷了所有往來。
當她滿心惴惴回到長安,氏族内亂又有加劇的苗頭,侯府似乎也被人算計。
爺爺扛着病痛還要對付前朝那些瑣事,最最要命的,是與老人再見時的沉默。
那雙經曆過風霜的眼睛,總是在思考之中望向自己,都是些說不出口的心痛與不舍。
最讓謝從安陷入痛苦,無法自拔的是自己的無能。
她無比的痛恨自己。
有太多她不擅長和做不好的事。管不好家族,救不了謝家,幫不到爺爺,甚至無法留住王曦的喜歡。
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那個想要成為的人。
痛苦之中,夜夜難眠,她總是枯坐等天明,可惜那抹能夠帶來安慰的紫色再也沒有在幽蘭苑中出現過。
從期盼到失望,傷心到荒蕪,此時此刻的謝從安感同身受。
當希望都化作了絕望,那個小姑娘也漸漸陷入了沉默。
記憶中的痛苦與怨怼從骨髓深處浮現。時過境遷,再複其味,如何的感受也隻是一杯滿到拱出弧線的茶水,沿着杯壁留下淡淡的痕迹而已。
謝從安起身退開,“你在這裡等着晴兒,我去與爺爺報個平安。”
目送離開的王曦後知後覺。
常見她驕矜自傲,何曾有過這般的脆弱模樣。
想來上次真是傷着了她。
那雙豔麗的眉眼頓時消了神采。
他頗有些失魂,跟着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才入大殿,隻見有人迎來。對方微微笑着對這方施禮,露出身後垂着眼簾不看自己的謝從安。
落魄瞬間散去,王曦快速打量一番。
“鄭和宜?”
清隽飄逸,落落大方,惹人驚歎的容顔在儒雅風流的氣質之下讓人難生嫉妒,好個溫文爾雅的俊秀少年。
再看一眼乖巧跟在一旁的人,終究難忍不忿。
他眉眼一斜,故意道:“你這裡來做什麼?”
“從安吩咐要幾件男子衣衫,如之恐有不便,親自帶人送來。”鄭和宜無視他的挑釁微微笑着,一旁的小童捧着衣衫上前幾步像是要為他的話作證。
“那便内殿請坐吧。”
王曦瞥一眼謝從安,收起了脾氣。
三人入殿落坐,一時相對無言。
茗煙急着去将點心盒子裡的櫻桃取出來,不想一轉身就被截了胡。
“這批果子剛熟就被摘下,由陵南走水路送回,極是新鮮。從安你快嘗嘗。”
王曦的語氣滿是讨好,謝從安卻仍是不肯擡頭。
鄭和宜好意開口化解:“世子不如先去梳洗更衣。晴兒應是安排膳食去了,待會兒正好一起用飯。”
茗煙抱起衣裳上前,鼓足勇氣道:“世子若不嫌棄,小人便來服侍。”
王曦卻動也不動,一雙眼從未離了身旁的人。
茗煙瞥了眼公子,大着膽子又喚一聲。
鄭和宜隻怕他惹了這個長安霸王,忙不疊道:“從安,你安排了世子在何處休憩?”
被點名的人這才擡起眼來,隻是動了動唇卻沒說話,眼眶明顯是紅的。
王曦見狀,眉頭一緊,抓起衣裳就走。
看着這兩人,鄭和宜心裡仿佛打翻了什麼,渾不是滋味。
他吩咐茗煙,命他去迎謝又晴,自己起身走到了謝從安面前。
一直呆呆坐着的人,手心忽然多了兩顆櫻桃。
“難過便哭,不必忍着。”
這安慰反倒讓她的眼眶更熱了幾分。
……怎麼這個宜哥哥哄人也笨的很,像是在哄孩子一樣。
心底的委屈又被勾了起來。
謝從安忍不住将身前的人環腰抱了,淚水又溢出眼眶。
“我方才從長秋殿過來,瞧見宮中巡守的侍衛多了些。昨晚可是出了什麼事?”
見她不答,鄭和宜輕輕拍了幾下,懷裡人抽抽噎噎的隻是搖頭。
“你有東西落在我那兒,”謝從安忽然擡起頭,腮邊還挂着淚,“那雪人你可瞧見了?可是融了?”
瞧見鄭和宜的眸中漾着笑意,她心中那片酸楚便似被春風拂過,瞬間痛意舒解。
鄭和宜輕觸她眉心,笑着道:“樣子和心意我都記着。”
此刻自己抱着的仿佛就是記憶中的那個人,那個曾經給了她無限安慰和重要陪伴的人。
謝從安望着他的眼睛不舍得移開半分。
清風入殿,帶着花香掠過二人衣角,誰也沒留意側殿有門開了又阖,直到清脆的嗓音打破殿中甯靜,“今天有小姐愛吃的……”
她慌忙撒手。鄭和宜瞥了眼她紅透的耳根才轉過身去。
來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冒失,正在想辦法補救。
“不知道世子爺需不需要伺侯。”
“我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兩個小童慌不擇路的跑了,殿中隻剩了他們。
謝從安揉了揉眼,試圖掩蓋尴尬,“宮中素來事多,你喜靜,若不耐煩人來,盡管閉門,不必怕得罪。隻要你自在便好。”
鄭和宜雖有遲疑,但還是點頭應下。
她又道:“皇帝喜樂,宮中已經靜了幾日,他老人家大抵又會安排上宴席消遣。上次遊湖你可曾認識什麼朋友?我去與胡老頭交代幾句,與你排好座位,省得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