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陣兒,未見責罵,便又偷偷擡眼去瞧。
面前的鄭和宜神色淡淡,看着她也不像生氣,更像是在想些什麼。
晴兒有些慌神,便想跟茗煙求救,卻見那小子亦是一臉的慌張,隻得再瞪一眼作罷。
說都說了,豁出去了,大不了跟老管家磕頭認錯就是。
鄭和宜見她終于安靜下來,這才收起書冊道:“城郊貪地逼死貧民之事才過去多久,有多少人等着你家主子從聖眷隆寵的高處摔下。年關又近,長安城中亂的很,你跟着她出去飲酒,又到這個時辰才回來,兩個女兒家家的,可曾思量了安危?我知道你家主子身邊有影衛守着,吃不了虧,可是行宮之事還未查清,若當真再生出什麼事來,你這做貼身婢女的又如何?”
一連幾句将謝又晴問的手腳無措,悔恨莫及。
這些話句句在理。
主子為着那占地死人之事煩了多少日子,她最清楚不過。
謝勳公子當真是個“豬隊友”。
主子不計前嫌,叫他好好讀書求個功名,他卻與隔壁家的小姑娘勾搭到了一處,還夜夜隔了院牆念情詩。
那姑娘的爹娘一怒下将他住的院門也砸了,逼着叫他搬走。主子隻能安排人與他換了住處。
誰料他竟然還約着與那姑娘私下相見,且被抓了現行。如今被那家人追着他打罵,換了幾處宅子皆不得安甯。主子隻能吩咐人将他接進府來安置,這才算了結。
她也問過主子,為何不把謝勳推出去算了。主子卻說如今時局敏感,護着他,謝氏也能少一事。
可都已到了這般田地,那謝勳仍不知收斂,日日在院中歎什麼年關将至不得承歡膝下、愧對雙親。
年關将近,府中來人,謝勳此番入住必有動靜。鄭公子想來也是知道此事了。
“都怪那個臭酸儒。”
想到心恨處,謝又晴跺了跺腳,輕罵出聲。
她老實的行禮認錯,指天發誓,保證用心盡力服侍小姐。
茗煙這會兒也終于反應過來,跑來打圓場道:“小姐聰慧,做事自然知道拿捏分寸。說不得今次也是故意為之。就像前年元宵借着封城尋人……”
謝又晴瞪圓了眼,正要罵他口哪壺不開提哪壺,隻聽一片碎玉之聲打破尴尬,傳來一聲困乏的詢問:“元宵怎麼了?”
閉着眼的謝從安出現在東西廂房中間。她歪靠在門框上,頰上一抹醉紅纏上眼角,鬓發散落肩頭,細長白皙的頸子隐沒在松散的領口,在鴉色長發之間隐約延伸出一條精緻線條。
往日的精靈玉秀消失無影,舉止皆是醉酒初醒的慵懶,眨眼間暈染出少女初初長成的妩媚惑人。
她掀起眼皮掃過屋裡的三個人,踉跄兩步朝着鄭和宜過去。
路過床邊,不慎将高幾上的書掃落,目光掃見封皮上的字,嗓子裡咕哝一聲又彎腰去撿,被人一把扶住。
因被烈酒燒得渾身燥熱難受,胃裡似有把火燒向喉中,便稀裡糊塗念出個渴字。
茗煙對上自家公子的眼,心中一突,打了個激靈,忙的轉去倒茶。
身後傳來了碰撞翻倒的聲響,還有小姐唔哝着喊疼。
……
一陣天旋地轉,胸口湧上的惡心讓謝從安閉了眼緩了好一陣子。
隔着布料覺察到腰間涼意,她稱心如意的抓住貼在了臉上,待看清了靠着的是誰,雙手自然的又環上了上去,朝他臉頰蹭了蹭。
對方身上的涼意讓她終于安靜下來,一聲“宜哥哥”淡淡飄散在空中。
知道是房中太熱,烤的她不舒服,鄭和宜便喚茗煙去将地龍撤了,又命謝又晴将人扶回去。
哪知小丫頭眨眨眼道:“我去瞧瞧地龍怎麼回事。”轉身拉着茗煙就跑了。
翌日一早。
謝從安被胃裡的難過逼着醒來。
宿醉而不能賴床的痛苦讓她在床上滾了又滾。
待終于收整完畢,出了苑門,正瞧見前頭走着的一對身影,張口要問,又湧上一股惡心,便皺眉捂口道:“他們,這是去哪?”
謝又晴看了一眼,打個哈欠搖一搖頭。
沒想到主子喝了酒這樣折騰人,“昨日收整睡下已經天光了,也未曾聽說西廂今日有出門的安排。主子若想知道,不如我去問問?”
“罷了。”
烏娘恰巧從外回來,瞧見她主仆二人的模樣便偷笑起來。
昨夜院子裡的動靜她知道的清楚。
茗煙與晴兒在她的小廚房裡閑話了好一陣兒才回去。
看樣子,這兩人之間當是緩和了。
“小姐今日早飯想用什麼?我這就去準備。”
“嫫嫫不必麻煩,我有事要出門去。”
謝從安瞧謝又晴困的睜不開眼,囑咐道:“你再去睡一陣,醒了就去找老管家,與嫫嫫一道将前些日子定下送去各府的禮單再看一看。确認無錯就安排好時日,按時辰送去。過了年就要開始為成人禮做準備,節禮這些便都緊湊着,千萬莫耽擱時日。到時候隻怕會忙不開。”
謝又晴捂着嘴裡冒不完的哈欠,眼淚汪汪的點了點頭,待目送謝從安走遠了,才反應過來,“小姐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