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她的目光,長露有意試探道:“小姐的意思是說這莊園和綠珠的身份便是送我安身保命的嗎?”
“安身可以,至于保不保命……”謝從安又是一笑,“的确不大好說。”
“小姐說笑……”
長露終于明白了這個交易的重要,有些後悔跟來,又心知自己别無選擇。
謝從安忽然擡眼看她,嘴角噙着最後一絲笑道:“我還以為惜命的人是最懂事的……”
“小姐莫要動怒,”長露慌了神,直接站起來陪着笑。事到如今她哪裡還敢再對謝從安試探底線,直接将舊日那番故事娓娓詳述而來。
荷風小築中幽靜難言,連偶爾一身蟲鳴都顯得四境空幽。
當談話結束,長露将人送出屋外,隻見樓下兩排舉燈的侍從靜靜而立。
夜風偶過,連衣袂聲響都鮮少聽聞,無法估算這些人在這處候了有多久。
瞧着那琉璃燈盞中明亮的光,她剛才有了幾分安定的心又忍不住忐忑起來。
這位謝侯府小姐的身份,她開始并未猜到。
傳聞中的那位嚣張跋扈,性格乖張,與眼前人毫無相似,實在是讓人拿捏不準。可如今她已将事情都交代完了,不知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在等着自己。
……若被交給皇帝
……背棄其主……必然是要被殺了的。
心裡的慌張似牆邊的野草四處瘋長,須臾便将那高牆覆滿。
一雙細軟的小手忽的搭上她手背,冰冷透骨。
夜色中的謝從安毫無煙火之氣,看去恍惚似是個折子戲裡的假人,白玉為骨,螢石為心。
那假人微微笑了笑,對她似有安慰之意,“夫人早些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長露立在竹樓欄杆處,目送一隊燈火漸行漸遠。
行入竹林之前,底下忽的轉頭又是一笑。那笑容美則美矣,卻讓長露汗毛豎立,愣在當場。
她忽然就明白了方才的那幾句對話。
荷風小築即便是給了她,不聽話,綠珠夫人便仍是長露夫人,死罪究竟還是逃不過。即便是做了綠珠夫人,有這華服美室,惹了她仍是随時會被抛棄的卒子。
聽話,也不過是換個牢籠罷了。
長露暗自咬牙。
隻是比起大内監牢的凄苦,比起葬送性命的一刀,她還是甯願選擇被這繁華禁锢。
苟且偷生也不錯啊。
袖中的雙手再次握緊,長露壓下心頭翻湧的恨意和不甘。
衆所周知,謝侯府便是當年的定國公府,雖然忠義侯為人低調,但他這姓氏已注定了舉足輕重。
謝家若當真牽扯進那件舊事,說不好是福是禍。她此刻不敢随意妄為,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高處視野極佳,輕易便能将四周景色收盡于眼底。
點點星火遙遙鋪向來時入口,粼粼水光處便是方才路過的風荷苑。
此時夜色已濃,整個院落中卻燈火通明,絲毫不妨礙欣賞這風荷小築各處景色。一看之下,長露方知荷風小築并非它名字一般精緻細巧。地勢之大,令人心驚。
這般的地界,夜間燃起如此數目的燈火,究竟需得多少人手?
這院子的管制之嚴讓她不敢再有逃跑的念頭。
捉緊雙手,長露隻覺得通體冰涼。
逃不出了,此次當真的逃不出了。
隻盼這個謝從安當真是為了朋友,不然便說不好自己往後會是個什麼下場。
*
回城的馬車中,謝從安取出袖中玉玦,靜靜摩挲着其上的雕花刻字,思量着方才長露口中的故事。
秋貴妃的這件舊事裡,果然牽涉了那位逍遙良王。
現在她已能确認秋韓兩人的奸·情是假。可為何這位三王爺要去做僞證,害死那位貴妃娘娘呢?
難道就是為了讨好菁妃?
他一個好好的王爺,至于對後宮一個妃子做到這種地步嗎?
不過這樣就更可以确定他與晉王和菁妃是一派了。
還是說,有什麼斷不掉的利益牽扯令得他隻能做下這件壞事?
細思之下,謝從安喚出影衛,“南境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前頭遇到些情況,仍需耽擱幾日。”
她琢磨一陣,又吩咐道:“那便先查良王去。你們小心查探,切莫驚動他本人為上。”說罷靠在了車壁上,松了口氣,忽然竟有些期待起來。
良王殿下,聽說是個極有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