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寒頓時從腳底冒了上來。
見公子練字的筆也停了,茗煙忙趕兩個小童出去,正想着不如去偷聽一回,身後卻喚他擺飯。
待屋子空了,鄭和宜的目光停在東西相隔的珠簾門上,神色莫辨。
*
東廂。
地上跪着的少女瑟瑟發抖,面容姣好,因發髻淩亂狼狽惹人心疼。
謝從安按耐心中邪火,走下去擡起她的下巴。
一雙含淚的杏眸清亮,清晰映出自己倒影。小臉蒼白,秀鼻檀口,唇上印着齒痕。雖算不上精緻,卻自有種小家碧玉的楚楚動人。
“亦巧姑娘委屈了。”
謝從安極力控制着心底的惡意,接過謝又晴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扔在了地上。
她再看一眼那女子垂淚的模樣,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如同被人捆了絲線絞下血肉,鮮血淋漓卻痛的無聲。
“将白水閣整理出來,讓亦巧姑娘住下。”
謝又晴驚訝的瞪圓了眼。
白水閣隔着閑鶴亭與興水閣相對,這樣安排不怕打擾侯爺嗎?
可是主子的面色太過難看,她不敢多話,連忙喚人将連路都走不利索的蘇亦巧架了出去。
回來時正被安置飯食的烏娘和茗煙撞見。
“晴姐姐這是怎麼了,可是小姐遇到了煩心事?”茗煙悄悄問烏娘,“公子和小姐這次又是好多日子不說話了。可怎麼辦才好。”
他那一口氣歎的如同老人滄桑綿長。
烏娘瞄了眼東廂厚厚的福字垂地簾,隻催他快走,當心飯菜冷了。
謝又晴回了東廂便跪在了地上。
謝從安背對着她,并不理會,直到傳來的啜泣聲漸大,才側臉叱了句:“不許哭!”
“小姐打我罵我都好,隻别憋在心裡,氣壞了身子。”
這小丫頭哭的可憐,謝從安卻恨不能将這一屋子都砸了才算。她一言不發正是在控制情緒,忍了幾忍才開口道:“起來将事說清楚了。”
“晴兒還是跪着說罷。”
謝從安又是一眼掃來,謝又晴驚得一哆嗦,即刻站起身來,利索抹了眼淚。
一切都要從三天前講起……
謝勳的一顆心都迷在蘇亦巧身上,此事在忠義侯府也算是心照不宣。雖然他入府後被限制外出,任誰也沒料到女方會自己尋上門來。
三天前,蘇姑娘到侯府來送禮,說要與謝小姐道謝。大抵是流年不利,讓她正正好好遇上閑來無事,逛至前廳的謝勳。
這兩人多時未見,一言二語間便默默移步到了後院。
府中的下人雖不識蘇亦巧,謝勳卻還是謹慎的帶了她往北邊去,避免惹眼生事。
最北是下人的院子,人多眼雜,所以最合适去的便是居中靠前的閑鶴亭和幽蘭苑。這兩位主子都喜靜,下人們多是走書房也繞開避着。
他不敢往老爺子身邊造次,想到謝從安連日忙的不見人,便帶着蘇亦巧往幽蘭苑來。
才入後院就瞧見謝元風躲在牆後朝自己擠眉弄眼。因怕不應壞事,他便指了幽蘭苑附近的一處梅林,叫蘇亦巧先過去等着,待被謝元風調笑一通,回來尋入梅林,卻發現不見了心上人。
謝勳急起來喚了幾聲,聽見聲音從幽蘭苑中傳來,躊躇之中尋了進去,正遇上鄭和宜挑簾将人送出來。
蘇亦巧衣衫不整,面上有淚,謝勳一見便急了,上前動起手來。
雖說鄭和宜寒症未愈,畢竟師承高人,謝勳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哪裡讨得過便宜。不必多說,兩人都被丢了出去,而這一幕恰被路過的下人看見。
謝勳被打的鼻青臉腫,憤聲念着君子慎其獨也。克己複禮為仁。君子不欺暗室雲雲。蘇亦巧則垂淚跪坐,一副被惡霸欺淩了的模樣。
又是謝元風聽到了動靜,将兩人安置了,這才未驚動閑鶴亭的老爺子。
“如此倒是要多謝大表哥了。”謝從安聽罷冷笑。
不久便是除夕,她心煩卻逃不得事。
下朝回府後要确認節禮的一應安排,成年禮的細節也都在逐一敲定,偶爾還需往荷風小築去盯一盯長露。因難得在屋子裡待着,她便留了謝又晴與烏娘照應着幽蘭苑裡。哪知這種時候還能出這種狗血故事。
謝又晴默默抹淚,不敢應聲。隻悔不該偷懶跑去與楓林苑的小丫頭們玩。
那日烏娘犯了頭風,吃了藥在屋裡歇着,筆墨紙硯四個小童自來待在外舍,不得召喚不能進入。偌大一個幽蘭苑,生生是一個能為鄭和宜證明清白的人也找不出。
此事就暧昧在影衛竟然也沒有攔下蘇姑娘。她是怎麼進了鄭公子的屋子,沒人能說明白。而且這姑娘事後也隻是垂淚,沒人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鄭和宜向來足不出戶。主子放在心上寵的人,誰又敢不要命去招惹,更無人敢來告訴一聲。若不是方才在前廳被叫去問話,謝又晴尚不知幽蘭苑有過這樣一檔子事,遑論多日未曾留意府内的謝從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