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又晴生怕被人拿了幽蘭苑的不是,特意是将茗煙叫出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哪知兩人趕着回來,卻還是被小姐留在了院子裡。
她還是對鄭公子氣着,什麼都寫在臉上。
隻是對這位将事都埋在心裡不肯開口說明白了的主子,她氣得跳腳也毫無辦法。
直接說了表示自己清白,不也能免了小姐面上難堪麼?
真不知道在矜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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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寒冷,閑鶴亭處更甚。
亭中雖架起了暖閣,但畢竟落在水上,仍是濕氣太重。謝侯卻不肯離了此處,隻是就近挪入了一旁的興水閣中。
白水與興水兩閣遙遙相對,從水上搭上的暖閣穿過倒是不遠。
三人前腳方至,後腳便有人報說蘇亦巧到了。
隔着庭中斑駁花影,瞧着蘇亦巧蓮步輕移的模樣,謝從安輕笑出聲,打破一室凝重。
謝侯正躺在她親手鼓搗出來的大搖椅上半阖着眸子,聽到笑聲,擡了擡眼皮,喊了聲安丫頭。
謝從安馬上乖巧的跪坐在謝毅膝旁。
謝毅坐起身來,目光淡淡掃過一旁站着的四個男子,再擡眼看了看面前跪着請安的蘇亦巧,側臉問了句:“你這丫頭,笑的什麼?”
謝從安以手遮着,笑着湊近道:“爺爺,從安覺得蘇小姐這蓮步當真好看。這才明白那位黃姑姑囑咐的‘女子當如是’。”
“臭丫頭還敢提。宮裡派來的我擔心不好,特意給你請了太後身旁的老嫫嫫。你倒好,竟随意将人打發了。若非林嫫嫫說你禮數做足,未曾怠慢。我定然要給你這小丫頭緊緊皮。”
這字裡行間說的生氣,侯爺面上語氣卻全無半分。
謝從安笑嘻嘻的認錯讨饒,爺孫倆便不鹹不淡又聊上幾句。謝元風的臉色眼見就難看起來。
“林嫫嫫跟爺爺告狀了?”
謝從安伏在老人膝上撒嬌,“可曾編排了從安的不是?”
謝毅撫了撫胡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貴人怎會不顧身份編排一個小輩。如今也是入了前朝的人,說話不可不知輕重。”
“從安知道了。”
謝從安甜甜一笑,聰靈乖巧。
爺孫二人身後站着的謝元風卻早已忘了方才幽蘭苑中凍成冰棱的感受,隻覺得渾身冒汗,腳下虛軟,整個人如在雲中。
他對爵位的私心,路人皆知,卻因這爺孫二人惡名在外,脾氣太難琢磨,又苦于另一個謝以山也虎視眈眈在旁,隻敢小心伺候着,另謀他算。
最不濟,等謝從安成人,嫁出去了,便不再是謝府女兒。
他這些年在府内幫着主事,仗着年長,也算順意,哪知突然天上掉下個沒了家底的鄭和宜來。
這小子家世氣度名聲樣樣不俗,着實讓他頭疼。思來想去,隻能在這兩人的感情上做些文章。隻盼着能除了這眼中釘,再借機打發謝從安,一石二鳥。
可惜放眼謝府,别說那些丫鬟們不敢對上謝跋扈,就是他自己也沒幾個看得上眼的。
謝又晴是個好苗子,可他又哪裡敢打幽蘭苑裡人的主意。
舊日聽聞,有人請這丫頭在謝從安面前說句好話求情,反倒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更别提她不喜鄭和宜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這一路更是走不通。
好在後來謝勳入府,他便順勢知道了蘇家姑娘。打探得知,此女父母愛财,因女兒很有幾分姿色,便早早就算計着要将她賣個好價錢。
蘇父棒打鴛鴦,不單是謝家口碑不比往昔,還因為瞧不上謝勳那副寒酸貧苦的模樣。
謝元風攜禮上門賠罪,告知蘇父謝勳雖不富貴,卻曾經為明溪謝府的接班人選之一。蘇家那攀附富貴的心思被他引得活絡起來,雙方便一拍即合,蘇父便不再管束女兒與謝勳來往。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蘇家父母愛财,那姑娘愛慕的卻是才名。在這侯府之中,謝勳比起名滿大乾的瑾瑜公子哪有勝算。
謝元風趁勢用兩番說辭令蘇亦巧心動,可憐這謝勳一直以為兄弟是在為自己搭橋牽線,感激涕零無以複加,哪知這人存的卻是别樣心思。
蘇亦巧這姑娘也的确生得有些味道,來了幾次後卻又有了不妥。或是因為門第出身,她在府裡總是有些絆手絆腳的小家子氣,惹得婢女們都暗地裡的看笑話。
謝元風便開始擔心名門高族的鄭和宜瞧不上這人選,正在喪氣,恰逢老爺子請了林嫫嫫來教謝從安朝中行走的日常規矩。
謝從安每日裡不知在忙什麼,總不見人影。他便盤算了幾日,吩咐人秘密将蘇亦巧接進府來,打着順帶請嫫嫫為小姐教導陪嫁的名号,讓她好生受了教,學習如何做個氣質娴雅的大家閨秀。
此事,他自認安排的巧妙。
人是從偏門接進來的,且他從未出面,隻是讓夫人敲打過那些婢女:給她們這機會便是比着一般下人多一份的體面,若哪個敢多嘴就立即拉出去打死。
這般震懾之下,每日教習中連閑話的人都沒有,又怎會被足不出戶的侯爺知道?
謝元風心中慌亂,未察覺自己的面色難堪,直到被人推了一把才回過神來。
眼前的謝從安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元風哥哥,爺爺已從暖閣中移回一陣子了,這興水閣中的物什是不是也都該換一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