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群人已經動到家裡來了?
“皇帝都已應了三司會審,這群混蛋還敢搞動作!我知道韓玉入府必有用意,可是,可是怎麼都想不明白……”
她抓着袖子揉成一團,眉頭皺着,臉頰也氣鼓鼓的,像隻小包子。
鄭和宜忍住伸手的沖動,提醒她道:“韓侍郎惹上的是非你也清楚。此次蒼柳兩家都被得罪的厲害。雖說此系帝王家事,要解決卻也并非随心所欲。前頭有各部的官員,還有禦史台盯着,又要給兩家老臣交代,不是以性命相抵那麼簡單。”
“殺了不能解決問題,這點我明白,可也不是非要留着他這條命不可,更沒必要一定塞給我啊?”
皇帝若真生氣了要殺人,難道誰還敢攔着?這擺明了就是皇帝不想他死。
可是為什麼呢?
鄭和宜道:“或許……是考慮到兩位公主不舍。”
“我不信。”謝從安皺眉。皇帝這樣的角色早已習慣掌人生死,怎會忽然變做這樣慈父。
她反複想起皇帝賜婚自己時的模樣和眼神,忍不住打個寒顫,“我覺得,皇帝不肯殺他……或許能說明雪山夜襲和長秋殿的行刺并非都是為了我。”她邊想邊道:“雖然眼下的三司會審是誤打誤撞來的,隻看接下來是細細的查還是糊弄了事,便可将帝王心思拿捏一二了。不管怎樣,烏衣衛必然是先要清理幹淨的。”
鄭和宜道:“你這是還懷疑鳳清?”
謝從安思索着搖頭,“目前看來他對謝氏并無敵意,對我也挺好的。算是幸事一樁。”
“那是何意?”鄭和宜不解。
謝從安卻不再回答,自顧道:“此事相關的疑點太多。如果一切的起因都是長秋殿舊事,就是說不論我接不接那塊玉玦都已卷了進來。可我仔細想了多次。溫泉之請是我主動求來的,沒有受過任何人的暗示或是逼迫。笙歌和韓玉也都是我主動混入芳菲苑才認識的。韓玉又是在我回來之後才跟來的長安……我連要不要幫他報仇都沒真的想清楚……或許他是怕被我騙了才跟過來的?可是怎麼會,就被賜入了侯府呢?難道這背後還有什麼人在操縱?假如是真的,這人可謂是神通廣大,還能影響皇帝的想法!會是太子嗎,還是良王,晉王?為什麼好像信息很多卻什麼都推不出來呢!”
她拽着鄭和宜的袖子,一張臉苦兮兮的皺成一團。
“所以韓先生就是那個給你玉玦的人。”鄭和宜總算聽出個大概,表情有了些松泛,瞧着她苦思不解又坐立難安,便輕拍了拍,算作安慰。
謝從安隻顧着琢磨心事,并未發覺這舉作間的親密,思索片刻後下定決心,将之前的事情一股腦都說了出來:“韓玉那塊玉玦可證當年的秋貴妃之冤,大概是菁妃知道了玉玦所在,所以想要去除威脅。我懷疑兩次行宮刺殺其實都是沖着他去的。”
鄭和宜神色微動,“你的意思是說有人知道這些,為了護他而将人送入侯府。那笙歌又是怎麼回事?”
謝從安笃定道:“笙歌之事我能确認,她是被芳菲苑中的舞姬陷害的,應當不與此事相幹。”說着忽然又遲疑,“……難道,菁妃因為不确定對方是誰,所以才将笙歌也趁機殺掉?”她眸中漸漸浮上了悲戚之色,痛道:“難道笙歌是被誤傷……”
王曦當時的話現在看來仍是沒錯,笙歌之事實屬誤打誤撞。謝家惹了皇帝生氣,便要被拿來做替罪羊。可若是那位菁妃娘娘也在其中做了什麼,誰又能知道呢?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暗處的手腳,誰能看得見?
謝從安忽然遍體生寒,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她不光需要武裝自己,還要準備反擊。
鄭和宜卻說出了幾句讓她更加心驚的話:“韓玉此來長安的目的隻有他自己最清楚。為何會接近兩位公主,有沒有其他目的,你我都無從知曉。這一切若真的如你所想,便需要快些弄清楚背後這個做局之人的身份和他的目的。我們要早做防備。”
謝從安無意識的跟着點頭,腦海忽然閃過一個人:靛藍官衣,雪白拂塵。
太子,良王,晉王,不過都是皇帝從宮中伸出的手,暗地裡隐藏着他們各人的貪婪。這整件事情的背後,究竟又藏着多少人的圖謀和私欲?
“背後之人既知曉當年長秋殿的舊事真相,又對兩場刺殺心中有數,卻一直隻做壁上觀,今次為保韓玉,難得竟将手伸至了前朝皇宮。此中不僅涉及了天家顔面,公主殿下和蒼柳兩家的态度也至關重要,其中任何關節處置不妥,都會使韓先生喪命。他想要翻案的舊事也就無從謀劃。我們不如就順着這件事去查,或許能看出些什麼。”
“是極。”鄭和宜說的有理,謝從安跟着點頭,忽又有些喪氣,“可惜眼下族中的三閣都亂七八糟,不然又怎會要靠我坐在這裡胡思亂想。”說罷更是生氣,猛的一拍,手心吃痛,握着泛紅的手掌道:“若是簡單從結果來看,菁妃和晉王倒了,受益的仍是太子殿下……”
“為何不會是良王?”鄭和宜忽然反問。
謝從安睜大了眼睛眨了眨,“良王一貫與那兩人交好,且他親自做證逼死了秋貴妃。若當真翻查起來,也是一樣逃不過吧。”說罷将長露所說之事略述一二。
鄭和宜聽了道:“即便如此,為何不能是良王殿下事後反省,才做下這一番安排,隻為幫秋貴妃洗刷冤屈?”
謝從安被問到一時語塞,思來想去,的确也有這麼個可能。
畢竟叫良王嘛,可能就真的良心發現也說不定。
眼睛咕溜一轉,她順口溜出一句:“反正太子總要……”忽被塞了滿口的糕點。
“小心說話。”鄭和宜将倒好的茶推了過去,“眼下要緊是了解影衛為何會沒了消息,府中的怪異又是否與此有關。倘若當真有手探入了侯府,還是須得多緊張些閑鶴亭的安危。此外,韓先生仍是要小心護着。不論是否有人背後操控,他現在都是侯府的人了,若當真出了事,到時又平添麻煩。還是先确認他好着再去斷了被牽着走的可能。”
他瞧出了謝從安的不樂意,又特意補上一句:“雖然幫不幫他報仇還有待商榷,護着他的性命卻是你與笙歌承諾過的。”
這個心結就一直沒解開過。
謝從安的擔憂其實更多,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想了又想,還是坦白道:“我必須得先弄清楚他的目的。如果他敢跟做局的那個人一起陰我,我就扒了他的皮丢去亂葬崗。就算影衛不好用,他來長安城後都見過些什麼人,做過些什事,還是有辦法問到的。”
臉頰忽然有什麼撫過。
溫柔的觸覺和眼前輕揚的唇角似鳥羽入心,拂掠而過,将她撩撥的心神不穩。
一切煩惱都瞬間消失。
謝從安呆呆愣愣,露出了與心悅之人相處時才會有的傻笑,略顯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