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安的眼底的幾分笑意,轉過身就冷了下來。
這兩個族中托付而來的表親,說是在侯府裡尊養着,又何曾在她這位侯府的族長千金面前得過半份尊重。
爺爺避世之後,府上一些瑣事雖說是交由他們管理,實際卻是除了謝廣便隻聽自己的,在他們那裡不過走個過場而已。這二人心裡從來都明鏡似的,有氣也隻能獨自憋着。
今日的行事太過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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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前廳一鬧,顔子骞三人折回幽蘭苑時果然無人來擾。
鄭和宜更衣出來,見他獨自站在院子裡,不知在想什麼。
“子骞,怎麼了?”
顔子骞直愣愣道:“謝小姐,究竟是個怎樣的姑娘?”問罷臉忽然爆紅,手腳不對的連朝鄭和宜擺手:“我,不是,如之莫要誤會,是我方才想事想癡了。”
鄭和宜垂眸去拂衣角,再看向他時便未有半分波瀾,“她性子潑辣,有時又極為直爽,的确特别一些。”
記起此行目的,加上方才所見,顔子骞忽然心生感慨道:“不論是茶樓的傳言還是府内侍郎中毒之事,她竟從未疑過如之你。”
鄭和宜将人讓進屋内,将他的來意聽了幾句,正對坐飲茶,恰逢謝又晴進來。
顔子骞又是一臉的驚訝:“你不是她的丫頭,怎麼沒有跟着進宮去?”
謝又晴利索地上前行禮,“小姐說她應付得來,要我顧着些家裡。”說着将一冊書遞給鄭和宜,“小姐走前囑咐送來的。”
書冊頗新,蘭台特制的封皮上寫着《葑址舊聞》四字。
“不知是個什麼故事?”顔子骞好奇的瞥了一眼。
謝又晴搖頭,兩人都去看鄭和宜,隻見他翻了幾頁,淡淡道:“隻是些前人記錄,關于葑址的新聞傳說。”
謝又晴瞥他一眼,有些故意道:“小姐吩咐要每個時辰都查看韓侍郎的情形。晴兒特來報給公子知道。侍郎昨夜就已什麼都吐不出了,用了胡太醫的藥,難受能好些。方才嫫嫫盯着小丫頭喂了些參雞湯進去,算是又睡了一陣。現下汗已發透了,氣息聽來也順暢許多,不過……還是虛弱的很,時不時的會喊兩句難受……”
鄭和宜合上了書,聽得十分仔細,“胡大夫可說了是什麼毒?”
謝又晴見他問的真切,不似自己想的那樣,頓了頓才開口:“隻說是此毒味重,需得用香料掩飾方能騙人入口。”說完還是忍不住:“多虧小姐因接連日醉酒不适,改了口味,外頭亦不知咱們廚房裡的忌諱,不然公子今次可要好生花些時日功夫去辯清白了。”
“這與如之兄有何關系?”顔子骞不解。
“侍郎被關那夜,是公子讓茗煙去送的吃食。”謝又晴的語氣明顯有些嗔怪的意思,“那碗冒菜若當真出自咱們的小廚房,就隻能說是院子裡混入了手腳不淨的人了。那吃的根本就不是烏嫫嫫做的。無論小姐要吃什麼,嫫嫫必定親自做來,就算不得空,也要親自囑咐了,使自己的人盯着。壞人若想在咱們院子裡下毒,根本沒那麼容易。他們隻知道小姐偶爾愛吃些味道重的,卻不知她最怕因氣味犯饞,所以除非特意吩咐過,廚房裡斷不會無故做來。咱們也已經仔細瞧過剩下的東西了,平日裡小姐叮囑過的那些個細節都沒有,一眼就知道是有人特意搗鬼!茗煙就是平日裡不曾操持過這些,所以才會被騙!”
顔子骞聽得臉色古怪,喃喃自語着:“難得,難得她竟未被人挑唆……”
謝又晴聽了,忍不住氣的剜他一眼,卻聽他又道:“……既然這吃食騙不過她,便更不好說對方此行目的如何了。”
謝又晴欲言又止,鄭和宜卻破天荒的主動提起幽蘭苑前幾日發生的事來。
聽聞韓玉惹得謝從安動怒,顔子骞更是驚訝。
“……那時我不知緣由,現下想來,許是她知道了茶樓裡的這些傳言出處,才會對韓玉如此生氣。關着他又或許是為了保護他,好去再查那背後之人的目的。韓玉才被關了,當夜就有下了毒的食物出現。幽蘭苑平日就看的緊,除了院子裡的人,根本不許外人出入。我是擔心這下毒之人會不會一直盯着此處,害人的功夫也用過不止一回。此次事發蹊跷,又是錯送了從安愛吃的小食……我總覺得對方的目的并不單純。”鄭和宜慢慢說着,臉色越發嚴肅。
“的确蹊跷!”顔子骞莫名有些激動,“韓先生被賜入府,自然需要仰仗鼻息,又何必去散布對侯府不利的謠言。我覺得這其中是不是還有誤會?難道真的會如那些話本子裡寫的,他是誰安排下的細作,故意被送進侯府來害人?”他正說着,自己又驚訝起來:“若晉王對謝氏起了疑心,有人将傳言坐實,晉王會不會以為謝小姐這是殺人滅口?”說罷又小聲嘀咕着:“她究竟都惹了些什麼麻煩啊……”
見了顔子骞的模樣,鄭和宜忽然問出一句不相幹的話來:“子骞可還記得在巫峽時,從安曾幾次涉險?”
顔子骞連連點頭,“雖說行宮的防範不比皇城長安,但那幾日發生的事也足夠稀奇了。怪道怎麼都是奔着她去。”罷了又歎氣道:“不過是個侯府的千金,整日裡足不出戶的,怎麼就生出這些事來。”
鄭和宜握緊手中杯盞。
王謝兩家的平衡,一直到謝從安出手救下他為止才重新有了變化。救人的這一舉動,無疑已讓她成為了一柄匕首。
“各家心思罷了。”他微微抿唇,攥着酒盞,再次垂下了眼簾。
顔子骞想着什麼,忽然面上生出些腼腆,“傳說的那個蛋糕究竟是什麼樣子?據說是謝小姐琢磨出來讨好你的,隻有你們住的小廚房才有做得,樣子和口味都鮮少有人見過。”
鄭和宜聽了露出諷刺的笑,眼中竟然多了絲妖冶,“既是如此神秘,子骞兄又是從何處聽來?尋仙樓,還是海宴閣?”
顔子骞恍然大悟,擡手拍上額頭,“我竟是流言上頭,越發的糊塗了。如之成年禮時,這兩個酒樓的廚子都曾被請做幫手。必然是那兩人偷了師,想了些讨好貴人的生财法子。謝小姐純粹是被有心人利用此事陷害。全因這蛋糕外頭少見,你倆的故事又流傳的多些,這才被壞人編造生事……”正說着忽然就變了臉色,冷不丁冒出一句:“謝氏果然危險!”